精彩片段
长安,未正。《山河洗剑录》内容精彩,“七叶一朵花”写作功底很厉害,很多故事情节充满惊喜,慧觉昙宗更是拥有超高的人气,总之这是一本很棒的作品,《山河洗剑录》内容概括:长安,未正。雪片大如鹅毛,自灰铅色天幕层层坠落,落在皇城丹墀的铜鹤上,落在太庙飞甍的獬豸脊上,也落在铜驼大街尽头那座古旧钟楼的飞檐角铃。钟声该响了,却迟迟未起;风先卷着雪粒穿过券门,发出呜呜的低咽,像一口被冻住的呼吸。我——时称慧生,后来才晓得自己本不该叫这个名字——站在相国寺藏经阁的第三层,手心里攥着一块才打磨完成的乌木鱼。木鱼尚带新刨的腥甜味,混着窗外渗进的雪气,像生血与冷铁搅在一起。师父说,...
雪片大如鹅毛,自灰铅色天幕层层坠落,落在皇城丹墀的铜鹤上,落在太庙飞甍的獬豸脊上,也落在铜驼大街尽头那座古旧钟楼的飞檐角铃。
钟声该响了,却迟迟未起;风先卷着雪粒穿过券门,发出呜呜的低咽,像一口被冻住的呼吸。
我——时称慧生,后来才晓得自己本不该叫这个名字——站在相国寺藏经阁的第三层,手心里攥着一块才打磨完成的乌木鱼。
木鱼尚带新刨的腥甜味,混着窗外渗进的雪气,像生血与冷铁搅在一起。
师父说,今日要借这新成木鱼,替我“定音”。
可我听见的,却是自己肋骨里那颗心脏,咚咚,咚咚,一下一下撞着胸腔,仿佛要把骨缝震开。
“定音”原是少林惯例:沙弥年满十西,须于初雪日持木鱼入钟楼,首声钟响,便是佛赐俗名。
可我私心里并不愿要那循规蹈矩的“俗名”。
我常在夜里偷看那些兵书——它们被压在经橱最底层,封皮写着《六韬》《三略》,纸页却残破得像被狼啃过。
兵书里说,名字是刀柄,执柄者才是刀。
我若无名,便似一柄无柄之刀,锋刃反噬,先割自己。
雪光透过窗棂,映得经阁一片银白。
我抬眼,看见自己映在玻璃瓦上的影子:头颅光净,眉骨突兀,颊侧还留着午课时被师兄木杖擦破的浅疤。
那双眼睛黑得过分,像两口深井,井壁结着冰,冰下却隐隐有火。
师父常叹我“目带戾气”,恐非佛器。
我低首,合十,借雪光默诵《金刚经》,可经文刚出口,便被自己的心跳搅得七零八落。
忽然,一阵更沉的风自东北角涌来,卷起檐角铁马,叮叮当当,乱成一片。
我听见楼下传来急促的木板声,那是寺里值日僧的“传板”。
板声三急一缓,象征“朝命至”。
朝命?
我皱眉,心底无端升起一丝钝痛,像有人拿钝刀抵在心口,慢慢旋进。
“慧生——”楼下有人喊我,声音被雪幕隔得破碎。
我应了一声,将木鱼揣入怀中,指尖触及皮肉,竟冷得像触到一块铁。
我顿了顿,又扯过架上那件旧青布袈裟,裹住肩背,才踏出阁门。
楼梯是栗木做的,年岁久了,踩上去发出幽咽的“吱——呀”。
每走一步,我都听见自己袈裟下摆与雪粒摩擦的沙沙声,像无数细小的蚁,在暗处啃噬木头。
二楼拐角处,一盏油灯豆焰摇曳,映出壁画里的帝释天,金面半明半暗,嘴角含笑,却目光冷冽。
我忽而想起昨夜梦:自己站在一座无顶塔上,西面铁骑奔腾,刀枪如林,塔身却渐渐化作纸糊,被风撕得七零八落。
此刻,那梦与壁画重叠,竟分不清谁更虚妄。
踏出底层角门,雪扑面而来,冰凉如针。
我眯眼,看见中院石板己铺了寸许白,上面却凌乱交错着几行靴印,靴底纹呈云牙形——是禁军。
我心口猛地一紧,脚步骤停,雪趁机灌进草履,寒意沿足背爬上来,像一条银环蛇。
“慧生,快!”
叫我的是师兄慧觉,他站在天王殿侧门,脸色比雪更冷。
我疾步趋前,才发现他臂弯里抱着一团黄绫——那是圣旨。
绫面己被雪打湿,金线龙纹黯淡,像被抽了筋骨的龙。
“陛下……下了《灭佛诏》。”
慧觉的声音低而哑,仿佛喉咙里塞着碎冰。
他顿了顿,又补一句,“即刻查封寺产,僧众遣散,敢抗者……以军法论。”
我耳中嗡的一声,仿佛有人把铜钟罩在头顶,再狠狠撞了一下。
雪片落在睫毛上,瞬间化成水,顺着眼角滑进唇边,咸而冷。
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觉怀中的木鱼忽然变得滚烫,像一块烧红的铁,隔着袈裟炙在胸口。
“师父呢?”
半晌,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涩得像砂纸磨木。
“大雄宝殿。”
慧觉扭头望向殿宇,那里灯火通明,却映得飞檐下的积雪透出幽蓝,像一簇簇鬼火。
他伸手替我拂去肩雪,指尖竟在微微发抖,“要我们一炷香内收拾经卷,从后山暗渠走。”
我点头,却站着没动。
风更急了,卷起殿角铜铃,叮——铃——铃——,声音尖锐,像铁器刮过玻璃。
我抬头,看见东北方天际忽然亮起一道暗红,那不是朝霞,是火光。
雪依旧落,火依旧烧,冰与火在远处交汇,竟显得分外妖娆。
我心底那口井,被火光照出一圈扭曲的壁,壁上的冰开始滴水,一滴,两滴,声音大得仿佛能淹没钟声。
“走!”
慧觉推我一把,自己却朝殿前奔去。
我踉跄两步,回头望了一眼钟楼——那里,悬着今日该响而未响的巨钟。
雪幕里,钟身黑沉如铁,像一头蹲伏的兽,静静等待它的祭品。
我忽而有一种荒唐的念头:如果此刻我冲上去,撞响它,让钟声盖过圣旨,盖过火号,盖过风声,是不是就能把时间撞回昨夜,把噩梦撞碎?
可我终究没有动。
我只是攥紧怀中的木鱼,指节发白,然后转身,跟着慧觉,一步一步踩进更深的雪里。
身后,铜铃再度响起,清脆而空洞,像一声来不及出口的叹息。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钟楼顶端,忽然掠过一道黑影——瘦小,轻盈,像一片被风卷起的夜。
黑影伸手,在钟身上轻轻一抹,发出“嚓”的细响,像金属被利器划破。
雪光映出一线冷辉,转瞬即逝。
我没有回头,因此没看见那道黑影,也没看见钟身被抹过的地方,正慢慢沁出一滴暗色液体,顺着铜绿斑驳的钟壁,缓缓下滑——雪落在其上,瞬间被染成微红,像一朵悄然绽放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