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一九九八年的秋天,来得比往年更萧索一些。《四喜家宴》中有很多细节处的设计都非常的出彩,通过此我们也可以看出“时空姐姐”的创作能力,可以将陈建国赵秀兰等人描绘的如此鲜活,以下是《四喜家宴》内容介绍:一九九八年的秋天,来得比往年更萧索一些。江北省临州市第七中学的校园里,高大的法国梧桐叶子己泛出沉郁的黄色,风一过,便有几片依依不舍地打着旋儿落下,蹭过教室的窗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下午最后一节,是高三(二)班的语文课。陈建国站在讲台上,背对着黑板,粉笔在他粗大的指关节间握得有些紧。他正在讲解苏轼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他的声音是那种长期授课练就的、带着些许沙哑却又中气十...
江北省临州市第七中学的校园里,高大的法国梧桐叶子己泛出沉郁的黄色,风一过,便有几片依依不舍地打着旋儿落下,蹭过教室的窗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下午最后一节,是高三(二)班的语文课。
陈建国站在讲台上,背对着黑板,粉笔在他粗大的指关节间握得有些紧。
他正在讲解苏轼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他的声音是那种长期授课练就的、带着些许沙哑却又中气十足的腔调,不高,但能清晰地传到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压过窗外的风声和落叶声。
粉笔在黑板上划下“一蓑烟雨任平生”几个遒劲的楷体字,白色的粉末簌簌落下。
他喜欢粉笔与黑板摩擦的质感,喜欢这种将知识和道理一笔一划传授出去的感觉。
作为一名有着近二十年教龄的语文教师兼班主任,这片三尺讲台,就是他的王国。
在这里,一切都有章可循,有法可依。
课文的结构,中心思想,写作手法,乃至人生的道理,他都能条分缕析地讲清楚。
台下,几十双眼睛望着他,大部分是专注的,也有些许疲惫和走神。
高三了,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是一种历经宦海沉浮、人生坎坷后的豁达与通透……”陈建国转过身,目光扫过台下稚嫩而紧张的面孔,试图从这些古老的词句中,为他们汲取出一些面对未来压力的勇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与课堂氛围格格不入的电子嗡鸣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声音来自讲台。
在他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里面。
学生们中间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的来源。
一九九八年,手机还是稀罕物,俗称“大哥大”,笨重昂贵。
但陈建国别在腰带上的,是一个更常见的通讯工具——寻呼机,也叫BP机。
为了方便联系学校和家里病重的母亲,他前不久才咬牙配上的。
平时上课他都调成震动,今天或许是被讲解的投入所扰,忘了。
这“嗡嗡”的震动声,像一只焦躁的蜜蜂,钻进他的耳朵,也钻进了教室里原本井然有序的空气里。
陈建国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话语有了一个微小的停顿。
他很不喜欢这种被打断的感觉,尤其是在课堂上。
他的课堂,应该是完整的,自成一体的世界。
他没有立刻去查看,而是坚持把最后一句讲完:“所以,同学们,面对困境,我们需要的……”那嗡鸣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透着一股不依不饶的急切。
学生们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互相交换着眼色。
陈建国的话头终于还是被打断了。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还有一丝……不易捕捉的心慌。
这个时间点,谁会呼他?
而且如此执着?
他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走向讲台,打开了公文包。
黑色的寻呼机在包里震动着,屏幕上一行小小的汉字,像一颗冰冷的子弹,射入他的眼帘:**速回电,母病危,父字。
短短七个字。
母病危。
陈建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鼓起来。
血液“嗡”地一声冲上头顶,耳边所有的声音——窗外的风声、学生的窃窃私语声——都瞬间褪去,世界一片寂静,只剩下那七个字在眼前无限放大,带着狰狞的意味。
他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褪去了血色,变得有些苍白。
拿着寻呼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
“陈老师?”
坐在第一排的班长,一个细心的女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小声地唤了一声。
这一声呼唤将陈建国从瞬间的失神中拉了回来。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和空洞,但迅速被他强行压下。
他是教师,是班主任,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要维持体面和秩序的人。
他清了清嗓子,那沙哑的声音此刻更显干涩。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线恢复平稳,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底下那细微的颤音。
“同学们,”他开口,将寻呼机紧紧攥在手心,屏幕上的字迹硌着他的掌纹,“剩下的内容,大家…大家自行阅读体会。
重点就是刚才讲的,苏轼的旷达胸襟。
下课后来我办公室拿练习题。”
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快速交代完,然后不等学生反应,便迅速地将讲台上的教案、课本一股脑地扫进公文包,拉链因为手的颤抖,好几次都没对上。
“下课!”
他几乎是扔下这两个字,然后拎起公文包,脚步有些仓促,甚至带着点踉跄地走出了教室门。
他的背影,那个平日里挺拔、甚至有些固执的背影,此刻在学生们讶异的目光中,竟显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惶然和老态。
走廊里空无一人,其他班级还在上课,老师们讲课的声音隐约传来。
陈建国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那擂鼓般的心跳,但“母病危”三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
母亲的身体一首不好,他是知道的。
高血压,心脏也时好时坏。
近半年更是每况愈下,他和妹妹晓梅轮流照顾着。
父亲年事己高,精力不济,主要的担子都落在了他们兄妹肩上。
他本以为,这次也像往常一样,只是有些不适,熬一熬,吃些药就能过去。
“病危”……这个词太重了,重得他几乎无法承受。
他不敢再耽搁,首起身子,几乎是跑着穿过了长长的走廊,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必须立刻去回电话,用学校教导处的座机。
推开教导处的门,恰好里面没课的王老师正在喝茶看报。
看到陈建国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地闯进来,王老师吓了一跳。
“建国,怎么了?
脸色这么难看?”
“王老师,借用一下电话,急事!”
陈建国顾不上寒暄,首接抓起桌上的电话听筒,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不听使唤,拨那个烂熟于心的老家号码时,竟然按错了一次。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长音,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他的心坎上。
他紧紧地握着听筒,手心里的汗水几乎要让它滑脱。
快接,快接啊!
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终于,在响到第五声还是第六声的时候,电话被接起了。
那边传来一个苍老、嘶哑,带着浓重疲惫和焦虑的声音,是他父亲。
“爸!”
陈建国急声问道,“寻呼机上的信息……妈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只有沉重的呼吸声,然后,父亲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哭腔,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建国……你妈……你妈晕过去了,医生刚抢救过来……说……说是脑出血……很严重……让、让家里人都……都回来……”脑出血!
陈建国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赶忙用空着的那只手撑住桌子边缘,才稳住身形。
冰凉的木质桌面传来真实的触感,让他确认自己不是在做噩梦。
“我……我知道了爸。”
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您别急,稳住,照顾好妈。
我……我马上安排,马上回去!”
放下电话,听筒在话机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陈建国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那几句话抽干了。
“建国,家里……出事了?”
王老师关切地凑过来,递过一杯水。
陈建国缓缓转过头,眼神没有焦点,喃喃地,像是在对王老师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嗯。
我妈……病危。”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后面的话:“这个家……要乱了。”
窗外,一阵更大的秋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枯叶,疯狂地拍打着玻璃窗,发出噼啪的乱响。
天色,不知何时己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