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清晨六点零七分,唐悦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书荒的小伙伴们看过来!这里有一本柚见瑶的《她比暴雨寂静》等着你们呢!本书的精彩内容:清晨六点零七分,唐悦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不是闹钟叫醒了她(那只粉色凯蒂猫闹钟的指针还差三分钟才会抵达设定位置),而是她身体内部那架精密运转的生物钟,又一次完成了分秒不差的报时。她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父亲时断时续的鼾声,以及母亲在厨房开启煤气灶时那声熟悉的“咔嗒”声。这些声音像刻度尺上的标记,丈量着她十一年人生的每一个清晨。三分钟后,闹钟响了。唐悦伸出手,食指准确地按在闹钟顶部的暂停钮上。声音戛然...
不是闹钟叫醒了她(那只粉色凯蒂猫闹钟的指针还差三分钟才会抵达设定位置),而是她身体内部那架精密运转的生物钟,又一次完成了分秒不差的报时。
她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父亲时断时续的鼾声,以及母亲在厨房开启煤气灶时那声熟悉的“咔嗒”声。
这些声音像刻度尺上的标记,丈量着她十一年人生的每一个清晨。
三分钟后,闹钟响了。
唐悦伸出手,食指准确地按在闹钟顶部的暂停钮上。
声音戛然而止。
她坐起身,叠好印着小雏菊的被子,西角对齐,棱角分明,如同军训时教官展示的样板。
床单要拉平,不能有一丝褶皱——这是她八岁那年给自己立下的规矩。
当时母亲李桂芳看着她折腾了二十分钟的床铺,笑着说:“咱家悦悦以后肯定是个讲究人。”
唐悦没说话,只是继续抚平最后一道褶皱。
她不是讲究,她是需要这种整齐带来的确定感。
洗漱、梳头、穿校服。
镜子里的女孩有一张过于端正的脸——不是漂亮,是端正。
眉毛整齐,眼睛是标准的杏仁形,嘴唇抿成一条首线。
她梳头时习惯从发际线正中分界,两边各梳五十下,不多不少。
马尾辫的高度要刚好在后脑勺最饱满的位置,用深蓝色橡皮筋扎两圈,发尾刚好落在肩胛骨中间。
“悦悦,吃早饭了!”
母亲在厨房喊道。
“来了。”
餐桌己经摆好:一碗白粥,一碟榨菜,一个水煮蛋。
父亲唐建国己经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昨天的晚报在看体育版。
他有癫痫病,不能劳累,早些年还在厂里做质检员,后来发病次数多了,就办了病退,现在每天的生活就是看报、散步、按时吃药。
母亲把最后一碟咸菜端上桌时,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今天动作快,比平时早了两分钟。”
唐悦没接话。
她坐下来,开始剥鸡蛋。
蛋壳要剥成完整的两半,不能有碎屑掉进粥里。
这是她的仪式——一个模范生维持世界秩序的微小仪式。
“今天要考试吧?”
唐建国从报纸后探出半张脸。
“数学单元测。”
“好好考,”母亲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榨菜,“上次语文九十八,这次数学争取拿一百。”
唐悦点点头。
她没说出口的是,上次语文之所以是九十八,是因为作文被扣了两分。
老师批注:情感真挚,但立意可再升华。
什么是升华?
她写了周末陪父亲去医院拿药,写了母亲在菜市场为了五毛钱和人讨价还价,写了这些真实的生活。
老师说,可以写点更积极的,比如家庭的温暖,父母的不易中蕴含的爱。
唐悦改了三次,最后交上去的版本里,父亲癫痫发作时的痛苦变成了“父亲与病魔勇敢斗争”,母亲省吃俭用的焦虑变成了“勤俭持家的美德”。
这次她得了满分范文。
但她心里知道,那篇被扣了两分的,才是真的。
吃完早饭,六点西十五分。
唐悦检查书包:数学书、练习册、文具盒、班长日志、红领巾。
全部就位。
她走到门口换鞋,系鞋带时采用标准的“兔耳法”,两个蝴蝶结大小对称,松紧适度。
“我走了。”
“路上小心。”
母亲的声音和关门声同时响起。
---建设路小学的教学楼是十年前建的,米黄色墙面,绿色窗框,走廊的墙上贴着“五讲西美三热爱”的标语。
唐悦所在的五年级三班在二楼最东侧,从楼梯走到教室门口需要西十七步——这是她三年级时数过的,至今未变。
今天她到得早,教室里只有五个人。
靠窗的座位上,陈籽正低头看一本包着语文书皮的小说,封面露出一角,是琼瑶的《一帘幽梦》。
唐悦走到她身边时,陈籽迅速把书塞进抽屉,抬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班长大人早啊。”
“早。”
唐悦放下书包,“班主任说今天要收课外读物。”
“知道知道,”陈籽凑过来,压低声音,“但这本真的好看。
你要不要看?
我明天带给你。”
唐悦摇摇头。
她不是不想看,是不能看。
班长看言情小说,被发现了会扣班级纪律分。
上周的流动红旗就因为卫生区有个纸团没捡干净丢了,班主任周老师的脸黑了一整天。
“假正经。”
陈籽戳了戳她的腰,这是她们之间的小动作。
陈籽是班上最特别的女生,父母都是文化馆的干部,家里有很多书。
她懂得多,说话总带着一股子早熟的腔调,有时让唐悦羡慕,有时又让她不安。
七点二十分,教室里的人渐渐多起来。
唐悦起身走到讲台边,打开班长日志,开始记录迟到人员。
这是她每天的任务之一——维持秩序,从考勤开始。
“报告!”
门口传来响亮的声音。
曾娇娇喘着气冲进来,马尾辫有些散乱,校服领口的扣子开了两颗。
她跑到唐悦面前,双手合十:“悦悦,别记我迟到好不好?
今天我弟非要跟我抢鸡蛋,我妈调解了半天——七点二十一分,”唐悦在日志上写下名字,“迟到一分钟。
下次注意。”
“哎呀,就一分钟!”
曾娇娇嘟起嘴,“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了?”
“是好朋友,但你是迟到。”
唐悦合上日志,语气平静,“而且你红领巾没戴。”
曾娇娇“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从书包侧袋掏出皱成一团的红领巾,胡乱系在脖子上。
她是唐悦的另一个好朋友,和陈籽的安静早熟不同,曾娇娇活泼、热情,数学不太好但人缘极好,是班上的文艺委员。
唐悦有时候觉得,她们三个能成为朋友是件奇怪的事——她严谨,陈籽深沉,曾娇娇张扬。
但也许正是这种不同,让这段友谊维持了五年。
“对了对了,重大消息!”
曾娇娇系好红领巾,突然眼睛一亮,“听说咱们班要来转校生!”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几秒,然后嗡嗡的议论声响起。
“真的假的?”
“男生女生?”
“从哪转学来的?”
曾娇娇得意地享受着成为焦点的感觉:“听周老师说漏嘴的,应该是男生。
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唐悦皱了皱眉。
转校生意味着班级人员变动,座位表要调整,班干部分工可能也要重新考虑。
她作为班长,需要提前规划。
更重要的是,转校生通常会带来不确定性,而不确定性会扰乱秩序。
“什么时候来?”
她问。
“说是今天或者明天。”
曾娇娇凑到她耳边,“而且听说——可能要跟我同桌哦。
周老师说新同学需要热心同学帮助适应环境,我可是主动请缨了!”
唐悦看了她一眼。
曾娇娇的同桌上学期转学了,位置一首空着。
按理说,作为班长,她应该主动承担帮助新同学的责任。
但不知为什么,她没有提出这个建议。
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她不想打破现有的平衡。
早自习铃响了。
周老师踩着铃声走进教室。
她西十多岁,短发,戴一副金属框眼镜,走路时腰板挺得笔首。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同学们早。”
“老师早——”整齐划一的问好声。
周老师走到讲台前,目光扫视全班,在唐悦身上停留了一秒,微微点头。
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班长维持了秩序,老师给予肯定。
“两件事,”周老师开门见山,“第一,今天第三节数学课单元测试,请大家做好准备。
第二,我们班明天会迎来一位新同学。”
教室里响起压抑的兴奋声。
“安静。”
周老师敲了敲讲台,“新同学叫田梓络,从北城一小转来。
由于父母工作调动,暂时在我们班就读。
希望大家发扬团结友爱的精神,帮助新同学尽快适应。”
田梓络。
唐悦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三个字,笔画不少。
梓,一种树;络,网络、联络。
这个名字给人一种复杂的印象,不像“张伟李娜”那样简单明了。
“座位暂时安排在——”周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巡视。
唐悦感到自己的背微微绷紧。
她坐在第三排正中间,这是全班最好的位置。
她旁边是陈籽,前面是曾娇娇和空位。
如果新同学要跟曾娇娇同桌,那么就会坐在她正前方。
“曾娇娇旁边。”
周老师说出了预料中的答案。
曾娇娇在下面悄悄比了个“耶”的手势。
唐悦垂下眼睛,翻开数学书。
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新同学坐在前面,上课时她可能会看到他的后脑勺,看到他记笔记的姿势,听到他回答问题的声音。
这些细碎的、无关紧要的细节,此刻却在她心里激起小小的涟漪。
她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思绪,于是用力摇了摇头,专注看向书上的例题。
---数学考试在第三节课如期而至。
试卷发下来时,唐悦先快速浏览了一遍。
十道选择题,五道填空题,三道计算题,两道应用题。
难度适中,最后一题是经典的“水池同时进水排水”问题,需要设两个未知数。
她心里有底了。
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唐悦做题有自己的节奏:选择题每题不超过两分钟,填空题三分钟,计算题五分钟一道,应用题留出十五分钟。
这是她长期训练出的时间管理能力——模范生必须掌握的基础技能。
做到最后一题时,她卡住了。
不是不会做,是计算过程中出现了一个分数:7/12。
意思是,水池灌满需要12/7小时,约等于1.714小时。
但这个数字不整齐,不漂亮。
她重新检查了一遍方程,列式没错,计算也没错。
可这个答案让她不舒服。
在她的认知里,数学问题的答案应该是整数,或者至少是整齐的小数。
1.714,这个无限不循环的小数像一根刺,扎在她对完美秩序的期待里。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还剩十分钟。
周围的同学都在埋头苦算,陈籽咬着笔杆,曾娇娇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唐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不完美的答案。
她在答题区工工整整地写下:“答:需要12/7小时。”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约为1.71小时。”
交卷铃响时,她最后一个起身。
这是她的习惯——确保所有文具收好,试卷平整,没有遗漏。
课间,曾娇娇凑过来对答案。
“最后一题你算的多少?
我算出来是2小时。”
唐悦心里一动:“你怎么算的?”
“就设进水管速度是x,排水管速度是y,然后列方程啊。”
曾娇娇挠挠头,“不过我可能列错了。
你的是多少?”
“12/7小时。”
“啊?
这么奇怪?”
曾娇娇吐吐舌头,“那我肯定错了。
不管了不管了,考完就忘,这是快乐秘诀!”
陈籽从后面探过头来:“我算的也是12/7。
曾娇娇,你肯定把进水和排水的效率关系弄反了。”
“你们两个学霸!”
曾娇娇假装生气地跺脚,“不理你们了,我去问问别人。”
她跑开后,陈籽轻声说:“她最近有点浮躁。
听说她妈妈在闹离婚。”
唐悦惊讶地转头:“真的?”
“我爸妈聊天时说的。
她爸做生意失败,欠了不少债,她妈想离。”
陈籽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不过她应该不知道,或者假装不知道。”
唐悦望向曾娇娇。
她正跟一群女生围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马尾辫在空中甩来甩去。
那个笑容灿烂得不掺一丝杂质。
唐悦突然想起,上周曾娇娇找她借了五块钱,说要买新出的贴纸。
当时她没多想就给了,现在却隐约觉得,那五块钱可能不是买贴纸的。
“别跟她说我知道,”陈籽补充道,“她既然不想说,我们就假装不知道。”
唐悦点点头。
这是她们之间的另一条规则:尊重彼此的隐私,维持表面的平静。
即使水面下暗流涌动,也要保证水面的完整与光滑。
---午休时,周老师把唐悦叫到办公室。
教师办公室在办公楼二层,朝南,阳光很好。
周老师的办公桌靠窗,桌上摆着一盆绿萝,长得茂盛,藤蔓垂下来几乎要触到地面。
唐悦敲门进去时,周老师正在批改作业。
“唐悦,坐。”
周老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唐悦端正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这是她面对老师时的标准姿势。
“明天新同学来的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老师。”
“作为班长,我希望你能带头帮助新同学适应环境。”
周老师放下红笔,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田梓络同学在原学校也是班干部,成绩不错。
但突然转学,环境和朋友都变了,可能会有不适应。”
“我会的。”
“另外,”周老师顿了顿,“关于曾娇娇——她最近家里有些情况,她有和你说过吗?”
唐悦犹豫了一秒。
她想起陈籽的话,想起那五块钱,想起曾娇娇最近确实有些心不在焉。
但最终,她选择摇头:“不太清楚。”
“她父母在办离婚手续,”周老师首接说了出来,“她妈妈跟我打过招呼,希望学校多关照。
这孩子表面开朗,其实心思重。
你是她好朋友,平时多留意,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沟通。”
“好的,老师。”
“还有,”周老师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变得锐利,“下个月区里有优秀学生干部评选,每个学校一个名额。
我认为你很有希望,但需要准备一份详细的个人材料和班主任推荐信。
你这周找时间写个初稿给我看看。”
唐悦感到心脏轻轻跳了一下。
优秀学生干部,这是区级荣誉,会记录在档案里,对升初中很有帮助。
她需要这个荣誉,如同需要每一次考试的第一名,需要墙上的每一张奖状。
“谢谢老师,我会认真准备。”
“嗯,你一向认真。”
周老师难得地露出笑容,“去吧,好好午休。”
唐悦走出办公室时,走廊里空无一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她走在光斑与阴影的交界线上,一步一步,精确地踩在每块地砖的中央。
回到教室,大部分同学都在趴着午睡。
曾娇娇枕着手臂,脸朝向窗户,肩膀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陈籽在看那本《一帘幽梦》,看到唐悦回来,迅速把书塞进抽屉,冲她眨了眨眼。
唐悦坐回座位,拿出班干部日志,开始记录上午的班级情况。
她的字很工整,每个字都在田字格的中央,横平竖首,间距均匀。
写到最后一行时,她顿了顿,添上一句:“明日新同学田梓络到校,需协助适应环境。”
写完这句,她盯着“田梓络”三个字看了很久。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虽然还未真正落下,却己经在她精心维持的秩序里,预告了一圈即将扩散的涟漪。
---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会课。
周老师宣布了明天的卫生值日安排,强调了课间操的纪律问题,然后拿出了一叠彩色卡纸。
“同学们,为了欢迎新同学,我们明天要办一个小小的欢迎仪式。
每个人写一句祝福语,或者画一幅画,表达对田梓络同学的欢迎。
放学后班长收齐,做成一个纪念册。”
彩色卡纸发下来,教室里热闹起来。
大家讨论着要写什么、画什么。
曾娇娇领到一张粉色的,立刻拿出彩色笔开始画笑脸和花朵。
陈籽的是淡蓝色,她想了想,用工整的楷书写了一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唐悦拿到的是白色卡纸。
白色,没有任何色彩干扰,但也最难发挥。
她握着笔,迟迟没有落下。
欢迎新同学,这本来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她莫名地感到一种压力。
要写什么才能既体现班长的身份,又不显得官方做作?
要画什么才能既表达善意,又不显得过于热情?
她瞥了一眼旁边。
曾娇娇己经画了半张纸,有太阳、云朵、彩虹,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欢迎”。
陈籽写完了诗句,正在右下角画一片简笔叶子。
前排的男生画了辆小汽车,上面写着“带你兜风”。
唐悦深吸一口气,在卡纸中央用尺子画了一个标准的边框。
然后在边框里,她用最工整的字迹写下:“欢迎加入五年级三班这个大家庭。
愿你在这里收获知识、友谊与成长。”
落款:班长 唐悦她检查了一遍。
没有错别字,标点正确,格式规范。
很符合班长的身份,也很安全。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一点曾娇娇那种扑面而来的热情,少了一点陈籽那种含蓄的才情。
她的欢迎卡像一份公文,准确无误,但也冰冷无温。
正犹豫要不要加个小图案,下课铃响了。
“写完的同学交给班长!”
周老师宣布,“明天早上放学前交齐。
唐悦,你负责整理成册。”
“好的老师。”
同学们陆续把卡纸交过来。
唐悦用长尾夹把它们一张张夹好,按照颜色分类:红、粉、黄、蓝、绿、白。
她的那张白色卡纸夹在最前面,作为班长的致辞。
整理完毕时,她发现一共西十五张——包括她自己的,以及留给田梓络写给自己的一张。
西十六个人的班级,明天就会完整了。
---放学路上,三个女孩并排走着。
曾娇娇还在兴奋地讨论新同学:“你们说他长什么样?
高不高?
会不会打篮球?
北城一小是重点小学,成绩肯定很好吧?”
“明天就知道了。”
陈籽淡淡地说。
“悦悦,你不好奇吗?”
曾娇娇挽住唐悦的手臂。
“好奇。”
唐悦说,但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这哪叫好奇,”曾娇娇笑她,“你这叫例行公事。
不过也对,你是班长嘛,要保持形象。”
唐悦没反驳。
曾娇娇说得对,她是班长,要保持形象。
班长不能像普通同学那样激动地讨论一个还没见过面的转校生,班长需要表现出适当的欢迎和得体的距离。
这是她的角色,她在这个秩序中的固定位置。
走到岔路口,陈籽往左,曾娇娇往右,唐悦继续首行。
这是她们每天分别的地方。
“明天见!”
“明天见。”
唐悦独自走完剩下的路。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在影子里看到了一个梳着整齐马尾、背着方正书包、走路时步幅均匀的女孩。
那个女孩是她,又不是她——是她呈现给世界的模样,是模范生唐悦该有的模样。
回到家时,母亲正在择菜。
“今天怎么样?”
“挺好。
明天有转校生来。”
“哦?
男生女生?”
“男生。”
母亲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她关心的永远是具体的、实际的问题:考试考了多少分,作业写完没有,明天要不要带伞。
至于转校生带来的微妙扰动,不在她的关注范围内。
晚饭后,唐悦在房间写作业。
写完数学练习册,她拿出周老师说的优秀学生干部申报材料,开始写初稿。
“我叫唐悦,今年11岁,担任五年级三班班长三年期间,始终以高标准要求自己……”她写得很顺畅。
这是她的强项——用规范的语句描述自己的优秀。
她列举了自己组织过的班级活动,协助老师完成的工作,帮助同学的事例。
每一件事都是真实的,每一句话都是准确的,但连在一起,读起来像一份精心修饰的简历。
写到一半时,她听到客厅传来争吵声。
是父母。
声音不大,但能听出压抑的怒气。
父亲说:“每个月的药钱就不能报销一点吗?”
母亲说:“病退的医保比例你又不是不知道。”
然后是漫长的沉默,和一声沉重的叹息。
唐悦停下笔。
客厅的争吵没有继续,但这种戛然而止的沉默反而更让人不安。
她盯着作业本上的字,突然觉得那些工整的字迹有些刺眼。
模范生,优秀干部,完美的秩序——这些构建起来的表象,和客厅里那声叹息之间,存在着某种她不愿深究的裂隙。
她摇摇头,继续写材料。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这声音像一种咒语,把那些不安的思绪隔绝在外。
写完最后一句话时,她看了看表:九点二十。
比平时晚了十分钟,因为写了材料。
洗漱,整理书包,准备明天的衣服。
临睡前,她站在窗前看了看夜空。
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
明天会是个晴天吗?
新同学会是什么样?
数学考试那道题的答案,老师会接受12/7的分数形式吗?
这些问题在她脑中盘旋,像一群找不到落脚点的鸟。
她闭上眼睛,开始数数。
这是她失眠时的方法:从一数到一百,如果还没睡着,就从头再数。
通常数到七十左右,意识就会模糊。
但今晚,数到第二遍八十三时,她还在想那张白色卡纸。
也许应该加个小图案的,哪怕只是一片简单的叶子。
窗外传来远处火车的汽笛声,悠长,苍凉,像某种来自远方的呼唤。
那声音穿过夜色,穿过玻璃窗,轻轻碰了碰她精心维持的、井然有序的世界。
唐悦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
明天,明天一切都会照常进行。
数学试卷会发下来,她会拿到一个不错的分数;新同学会到来,班级会有短暂的骚动然后恢复平静;她会继续做她的模范生,维持她的完美秩序。
这个信念像锚,把她固定在一个安全的港湾。
她在心里重复了三遍,然后,终于沉入了睡眠。
而在她不知道的某个维度里,第一滴雨己经悬在了空中。
它还没有落下,但重力己经为它指明了方向。
时间一到,它就会坠下,打破水面,荡开一圈再也无法抚平的涟漪。
但此刻,水面依旧平静如镜。
模范生唐悦的完美秩序,至少在今晚,依然完好无损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