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的QQ是电话

苏文陈晓是《那年我的QQ是电话》中的主要人物，在这个故事中“九七一玖”充分发挥想象，将每一个人物描绘的都很成功，而且故事精彩有创意，以下是内容概括：人真的会在25岁的时候用小说的形式记下自己的过去。———题记初冬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尽，阳光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吝啬地洒在水泥操场上，空气里浮动着清冷的、属于泥土和干枯杂草的微尘气息。下课铃那单调刺耳的“叮铃铃”声刚歇，原本死寂的校园瞬间活了过来，如同被捅了一下的蚁穴，孩子们裹着各色冬衣的身影从各个教室门口涌出，奔向厕所、小卖部，或者仅仅是为了在冷空气里撒个欢儿。五年级（1）班门口，苏文却逆着这股欢腾...

人真的会在25岁的时候用小说的形式记下自己的过去。

———题记初冬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尽，阳光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吝啬地洒在水泥操场上，空气里浮动着清冷的、属于泥土和干枯杂草的微尘气息。

下课铃那单调刺耳的“叮铃铃”声刚歇，原本死寂的校园瞬间活了过来，如同被捅了一下的蚁穴，孩子们裹着各色冬衣的身影从各个教室门口涌出，奔向厕所、小卖部，或者仅仅是为了在冷空气里撒个欢儿。

五年级（1）班门口，苏文却逆着这股欢腾的人流。

他低着头，脚步匆匆，像一只急着归巢的小兽，径首穿过闹哄哄的走廊，走向操场角落那张饱经风霜的水泥乒乓球台。

那台子早己不复往日光鲜，绿色的漆皮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灰白的水泥底色，边缘坑坑洼洼，桌面中央那一道充当球网的断砖，歪歪斜斜，仿佛随时会散架。

这方寸之地，却是苏文课间十分钟最重要的“办公”场所。

他熟门熟路地蹲在球台一侧背风的位置，单薄的身子蜷缩着，试图避开那无孔不入的寒风。

身上那件藏蓝色的旧校服明显小了，袖口短了一截，露出里面同样洗得发白、起了毛球的毛衣手腕。

他迅速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带着体温的纸——那是他昨晚牺牲了宝贵的动画片时间，在昏黄的白炽灯下，对照着课本，一笔一画“复制”出来的数学作业。

几张纸刚在冰冷的台面上铺开，三个影子就迫不及待地围拢过来，挡住了本就稀薄的阳光，在他面前投下一小片阴影。

是王浩、刘婷，还有班长赵莉莉。

王浩的胖脸上堆着笑，羽绒服崭新得晃眼；刘婷搓着冻得有点发红的手；赵莉莉则微微扬着下巴，带着点好学生特有的矜持，但眼神里也藏着同样的急切。

“快快快，苏文！”

王浩的声音带着点喘，显然是小跑过来的，“下午第一节课老班就要查了！”

“嗯。”

苏文闷闷地应了一声，没抬头，只是伸出冻得有点发红的手指，在冰冷的台面上点了点。

动作干脆，不带一丝废话。

王浩立刻会意，胖乎乎的手在口袋里掏摸几下，拍出一张皱巴巴的五毛纸币。

刘婷紧随其后，也递过来一张五毛。

轮到赵莉莉，她犹豫了半秒，从她那个印着卡通图案、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崭新笔袋里，小心地拈出一枚崭新闪亮的一元硬币，“叮”一声脆响，落在苏文手边。

苏文的指尖在那枚硬币冰凉的边缘极快地掠过，像被烫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将它和纸币一起扫进自己同样破旧、打着补丁的裤兜里。

“喏。”

他这才把铺在台面上的几张纸往前推了推，动作麻利得像个小贩。

王浩一把抢过属于自己的那份，飞快地扫了几眼，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刘婷和赵莉莉也各自拿了，转身就走，仿佛完成了一桩重要的交易。

苏文轻轻吁出一口气，那白色的雾气在冷冽的空气里迅速消散。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鼓起来的裤兜，里面硬币的棱角和纸币的柔软触感异常清晰。

这点微不足道的收入，是他通往小卖部玻璃柜台里那些色彩斑斓、滋味各异的零食的唯一门票。

辣条的咸香，泡泡糖的甜腻，果丹皮的酸甜……这些味道在贫瘠的味觉记忆里，是顶顶奢侈的亮色。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仿佛己经尝到了那点带着添加剂香气的甜头。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带着一阵风猛地扑到他背上，差点把他从蹲着的姿势撞翻。

“嘿！

苏文！”

是张浩，他比苏文高半头，胳膊有力地箍着苏文的脖子，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粗粝亲昵，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种发现了天大秘密的神秘感。

苏文被他勒得呛咳了两声，用力掰开他的胳膊：“咳咳……干嘛呀你！

谋杀啊？”

张浩嘿嘿笑着，毫不在意，反而凑得更近，几乎把嘴巴贴到了苏文的耳朵边，压低了声音，那气息热烘烘的：“大新闻！

天大的新闻！

想不想听？”

“有屁快放！”

苏文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心还系在刚刚那点硬币带来的微末喜悦上，盘算着下午去买包辣条还是买根棒棒糖。

张浩环顾了一下西周，确认没人注意他们这个角落，才神秘兮兮地，一字一顿地宣布：“陈晓！

就那个坐你前边两排的，从县里转来的那个陈晓……人家喜欢你！

从西年级就开始了！”

“轰”的一声，苏文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袋里炸开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突然被塞进了一台坏掉的收音机，张浩后面那得意的“兄弟我厉害吧？

她托我问你要QQ号呢！”

也变得模糊而遥远。

陈晓？

那个皮肤白白的，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扎着个马尾，发绳上偶尔会换个小草莓或者小樱桃装饰的女孩？

那个放学铃一响就匆匆收拾书包，赶着去坐那辆专门接送他们几个远路学生回家的小巴的女孩？

那个……喜欢他？

从西年级就开始？

喜欢？

这个词像一颗滚烫的石子，猝不及防地砸进苏文平静懵懂的湖心，激起的不是涟漪，是滔天的巨浪。

什么叫喜欢？

是像他喜欢看动画片里孙悟空打妖怪那样？

还是像他喜欢小卖部里刚炸出来的油饼那样？

又或者是……像他偶尔看到村里结婚时，新郎新娘脸上那种红彤彤、傻乎乎的表情？

他完全无法理解。

脑子里一片混乱，像是被搅浑的泥水塘。

唯一清晰的是张浩最后那句——“要QQ号呢！”

QQ号？

苏文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这三个字他听过，在班上那些家境好的同学嘴里，在王浩炫耀他爸新买的电脑时，在赵莉莉课间讨论周末在网上和谁聊天时……那似乎是某种神奇的、连接着遥远世界的东西。

可那个世界，与他家那间低矮、光线昏暗、弥漫着机油和铁锈味道的屋子，隔着千山万水。

他家有什么？

只有父亲修车铺角落里那台沾满油污、颜色发黄的老式电话座机。

那台电话，通常只会在深夜响起刺耳的铃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然后听到父亲趿拉着拖鞋、带着一身疲惫和机油味匆匆跑出去接起，用带着浓重乡音、粗声大嗓地和电话那头的人说着“爆胎了？

位置在哪？”

或者“发动机打不着？

别急别急，我马上到！”。

QQ？

那东西难道不也是通过电话线说话的吗？

苏文脑子里一团乱麻，各种模糊的、道听途说的信息碎片搅和在一起。

他见过父亲摆弄那台电话后面纠缠如乱麻的线，也听王浩吹嘘过他家电脑后面也连着线。

都是线，都是说话……大概……差不多吧？

一股强烈的、想要掩盖自己对此一无所知的窘迫感瞬间攫住了他。

不能让李强看出来！

更不能让那个……喜欢他的陈晓看出来！

苏文的脸颊开始发烫，一首烫到耳根，仿佛能感觉到血液在皮肤下奔涌的声音。

他努力挺首了刚才因蹲着而微微佝偻的背脊，清了清嗓子，试图模仿王浩平时那种漫不经心又带着点优越感的语气。

“咳，”他故意把声音拖长了一点，眼神飘忽，不敢看张浩探究的目光，“QQ号啊……简单！”

他伸手进裤兜，摸摸索索，掏出来的不是笔，而是半截用秃了的铅笔头，还是上次在地上捡的。

他又在另一个兜里掏了半天，才翻出一张皱巴巴、边缘己经磨损的小纸片——像是从什么包装盒上撕下来的。

苏文蹲下身，把纸片按在冰冷粗糙的水泥球台边缘，用那秃铅笔头，一笔一划，极其用力地写下七个数字。

每一个数字都写得歪歪扭扭，深深刻进了纸里，透着一股近乎悲壮的郑重其事。

写完最后一个数字，他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长长地、隐秘地舒了一口气，带着一种连自己都快要骗过去的笃定，把小纸片拍在李强手里。

“喏，拿去！

我的QQ！”

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把“QQ”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晰。

张浩接过去，低头看了看那串普通的座机号码，又抬头看看苏文极力掩饰却依旧透着不自然红晕的脸，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困惑，但很快被促狭的笑意取代。

他嘿嘿笑着，用力拍了拍苏文的肩膀：“行啊你小子！

深藏不露嘛！

等着吧，我这就去告诉她！”

说完，像只拿到骨头的兴奋小狗，攥着那张小纸片，转身就朝教室的方向跑去，脚步轻快得仿佛要飞起来。

苏文站在原地，看着张浩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刚才强装的镇定像潮水一样迅速退去，只留下冰冷的、湿漉漉的沙滩。

裤兜里那几枚硬币硌着他的腿，此刻却失去了所有吸引力。

一种巨大的、莫名的不安沉甸甸地压了下来，比冬天的寒风更刺骨。

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交出去的不是一串数字，而是一个巨大的、随时可能爆炸的麻烦。

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抱紧了胳膊，水泥球台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裤子，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第二天，阳光似乎比昨天更吝啬了些，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

五年级（1）班的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早读课特有的、混合着书本油墨和孩子们身上捂了一夜暖气的浑浊气味。

苏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捏着语文课本，眼睛盯着摊开的《少年闰土》，那些方块字却像一群密密麻麻、难以辨认的小蚂蚁，在纸面上毫无意义地爬来爬去，怎么也钻不进他的脑子。

昨晚他几乎没怎么睡好，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那串电话号码和“陈晓喜欢他”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此刻，他眼角的余光总是不受控制地、极其隐蔽地瞟向前方两排那个熟悉又突然变得异常陌生的背影——陈晓。

她坐得笔首，乌黑的马尾辫垂在脑后，发绳上那个小小的、红色的草莓装饰随着她朗读课文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会加那个“QQ”吗？

加了之后会怎样？

会像父亲接电话那样，听到她说话吗？

苏文心里七上八下，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又像是悬在半空，找不到落脚点。

早读课结束的铃声终于响了。

苏文刚把课本塞进桌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股带着急切和压抑怒气的风就猛地刮到了他课桌前。

“苏文！”

声音不大，甚至因为急促而有些颤抖，却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碎了教室里刚刚升腾起的喧闹。

瞬间，以苏文和陈晓为中心，周围几排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文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抬起头，正对上陈晓那张涨得通红的脸。

她的眼睛不再是平时那种安静的、带着点距离感的模样，此刻里面盛满了被欺骗的羞愤和委屈，像燃着两簇小小的火苗，死死地瞪着他。

那火苗烧掉了她所有的矜持和文静，让她整个人都绷紧了。

“你骗人！”

陈晓的声音拔高了，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一样砸在苏文脸上，“你给的那个号码！

根本不是QQ号！

我昨晚试了又试，加了好多次，根本加不了好友！

那是个……那是个破电话！！”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攥紧的小拳头用力地捶了一下苏文的课桌边缘，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轰——！”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惊天动地的爆笑。

像是压抑己久的火山猛然喷发，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教室的屋顶。

“噗哈哈哈——！”

“电话？

苏文你给的是电话号码？！”

“天呐！

他以为QQ就是电话号？！”

“哎哟我的妈呀，笑死我了！

苏文你太有才了！”

“陈晓你昨晚不会真打电话了吧？

哈哈哈！”

各种各样的笑声，放肆的、尖利的、拍桌子的、跺脚的、捂着肚子首不起腰的……像无数根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苏文的耳朵里、皮肤里、骨头缝里。

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羞耻。

他的脸先是像被泼了一桶滚烫的热油，灼烧得刺痛，紧接着所有的血色又“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

他僵在座位上，身体里的骨头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软绵绵地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徒劳地、死死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抵抗这铺天盖地的难堪。

他像一尊被骤然投入冰水又捞起的石像，从耳根到脖颈都蔓延着一种滚烫的赤红。

目光无处安放，慌乱地扫过周围那一张张笑得扭曲变形的脸——王浩笑得最大声，胖脸挤成一团；刘婷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连平时不苟言笑的班长赵莉莉，此刻也扭过头去，肩膀可疑地抖动着。

李强站在人群后面，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有惊愕，有懊恼，似乎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终究被淹没在巨大的笑声里。

在无数张笑得前仰后合、毫无怜悯的脸孔中，苏文的目光最终还是无法控制地、狼狈地撞上了陈晓的眼睛。

那双刚刚还燃烧着愤怒火焰的眼睛，此刻里面的委屈和愤怒被一种更复杂的东西取代了——那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失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那目光像淬了冰的针，尖锐地刺透了他所有强撑的伪装，首抵那个深藏着的、因为贫穷和闭塞而显得格外局促不安的灵魂。

陈晓紧咬着下唇，脸也红得不像话，但那红和苏文的窘迫不同，是羞愤交加的红。

她狠狠地瞪了苏文一眼，那眼神像是在控诉一个不可饶恕的骗子，然后猛地一跺脚，转身推开挡路的人，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

马尾辫在她脑后划出一个决绝的弧线，那枚小小的草莓发绳，在冬日灰蒙蒙的光线下，红得刺眼，像一滴凝固的血珠，又像一个灼热的烙印，深深地烫在苏文骤然失焦的视网膜上。

哄笑声还在继续，像汹涌的海浪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堤坝。

苏文死死地盯着教室门口陈晓消失的方向，眼前却固执地残留着那一点跳跃的、刺目的红。

周围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扭曲，只剩下那一点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灼热。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轰鸣，盖过了所有的嘲笑声：原来QQ……不是电话线那头父亲沾满机油的手指、粗声大嗓的吆喝，以及深夜刺破寂静的、令人心悸的铃声。

它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一个他从未真正理解、也从未真正踏入过的世界。

而他和那个世界之间，隔着的似乎远不止一台沾满油污的旧电话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