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贞观西年,初冬。“姜义博”的倾心著作,王昆刘树生是小说中的主角,内容概括:贞观西年,初冬。长安。凛冽的北风像无数把钝刀,刮过这座刚刚经历玄武门惊变不久、沉浸在北征突厥大胜余韵中的雄伟城池。皇城的琉璃瓦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坊间小巷却己早早陷入沉睡的死寂。唯有风,呜咽着穿过狭窄的通道,卷起尘土和枯叶,发出令人心悸的簌簌声。轰隆——!一声闷雷毫无征兆地炸响在铅灰色的低垂天幕,撕裂了夜的宁静。豆大的雨点随即砸落,起初稀疏,顷刻间便连成密不透风的幕布,冲刷着朱雀大道厚重...
长安。
凛冽的北风像无数把钝刀,刮过这座刚刚经历玄武门惊变不久、沉浸在北征突厥大胜余韵中的雄伟城池。
皇城的琉璃瓦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坊间小巷却己早早陷入沉睡的死寂。
唯有风,呜咽着穿过狭窄的通道,卷起尘土和枯叶,发出令人心悸的簌簌声。
轰隆——!
一声闷雷毫无征兆地炸响在铅灰色的低垂天幕,撕裂了夜的宁静。
豆大的雨点随即砸落,起初稀疏,顷刻间便连成密不透风的幕布,冲刷着朱雀大道厚重的青石板,激起冰冷的水雾。
轰——隆隆——!
又是一连串更近、更沉的雷鸣,伴随着划过夜空的惨白电光,瞬间照亮了城中一隅。
崇仁坊深处一座门楣阔气、却透着一股子莫名萧索之气的府邸。
府门牌匾上,“敕造·昭武将军府”六个鎏金大字,在电光中忽明忽暗。
府内西厢,与府邸的体面截然相反的,是一间隐秘得如同密室的地下暗室。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尚未散尽的血腥气和绝望的恐惧。
微弱跳跃的烛火,映照在两张苍白如纸的脸上。
林靖,刚刚因征突厥奇袭定襄之功被加封“昭武将军”、恩宠正隆的年轻勋贵,此刻却半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他那曾在漠北狂沙中挥斥方遒的手臂无力地垂下,一柄样式怪异、淬着幽蓝冷芒的短匕,深深没入他的心口,只留下玄黑的精铁匕首柄在外面。
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此刻涣散地望向前方,嘴唇翕动,却只溢出鲜红的血沫。
跪在他身侧的,是己脱去华服、只着素雅宫装的长公主李昭月。
她是当今皇上李世民的同胞胞妹,明艳英武之名冠绝长安。
然而此刻,她高挽的发髻散乱,一支样式古朴、顶端雕有展翅凤凰的银簪斜斜插在发间,簪体在烛光下流溢着森冷的、不属于这温暖地穴的光泽。
“皇兄…终究是…容不下了?”
李昭月的声音破碎颤抖,带着不敢置信的剧痛,死死攥住兄长冰凉的手。
血,顺着他苍白的指缝,滴落在她雪青色的宫装裙摆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墨梅。
林靖的眼神努力聚焦,凝聚起最后的光:“不…是承乾…或是…李泰…我们握着的…那份太子…允诺的证物…被…被他们发现了…他们要…灭口…”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大股鲜血涌出。
他用尽最后力气,紧紧反握住妹妹的手,目光投向暗室角落阴影里那个抱着婴儿、浑身浴血、沉默如山岳般的彪形大汉—。
他的忠仆、亲兵队长王昆。
王昆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草草包扎着,怀中襁褓里的婴儿,正睡得香甜,浑然不知这满室血腥与杀机。
“阿月…走…带着元昭…走…”林靖的眼神充满了哀求与托付,“去…幽州…投王世充旧部…那里有我…最后退路…伺机…为我…洗…”最后的“冤”字卡在喉咙,化为一口散尽生机的血沫。
他紧握着李昭月的手,彻底失去了力量,软软垂下。
那支沾着他血迹的银簪,滑落到冰冷的地面,发出清脆又绝望的悲鸣。
“靖哥——!”
李昭月撕心裂肺的呼喊被轰鸣的雷声吞没。
巨大的悲痛和喷薄的怒火瞬间烧红了她的双眼。
她没有流泪,牙齿深深嵌入毫无血色的下唇。
哗啦——!
暗室厚重的木门猛地被撞开,带着雨水湿气的冷风瞬间涌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
几个脸上裹着黑色布巾、眼露凶光的黑衣人当先抢入,手中横刀映着烛光,杀气腾腾。
“找到贼妇和孽种!
一个不留!”
为首者声音嘶哑,满是狠戾。
李昭月霍然抬头,眼中再无半分软弱,只剩下玉石俱焚的决绝!
就在黑衣人的刀光即将及体的刹那,她猛地拔出头上的凤凰银簪!
电光火石之间!
她没有刺向敌人,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将这枚削铁如泥的信物,狠狠扎进了自己白皙修长的颈侧!
噗嗤——!
轻微的撕裂声响起,滚烫的鲜血瞬间喷射而出,溅了离得最近的黑衣人满头满脸!
动作决绝、惨烈,不带一丝迟疑!
所有人都被这骇人一幕惊住了!
连凶残的杀手也为之一窒!
“王昆!”
李昭月的声音因鲜血上涌而嘶哑模糊,却字字如铁,“带元昭走!
去幽州!
活下去!
替…我…和靖哥…活着!
告诉元昭…他父亲是…大唐…脊梁!”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公主——!”
王昆虎目圆睁,吼声如受伤的孤狼。
看着公主如风中残烛般倒下,看着她眼中那份最后传递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深如瀚海的托付,这个男人眼角的皱纹因痛苦而扭曲。
他没有犹豫!
趁着杀手被李昭月自裁震慑的瞬间,王昆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身体如怒熊般撞开身侧的墙壁!
他竟硬生生凭借蛮力在石墙上撞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豁口!
外面是冰冷的雨幕和未知的黑暗!
他抱着婴儿,毫不犹豫地投身入外间瓢泼大雨之中!
“追!”
黑衣头领猛地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怒吼。
“拦住他!”
王昆在凄风冷雨中怒吼,回应他的,是留守暗室入口处仅存的两名林家忠心侍卫最后的嘶吼声和兵器撞击的悲鸣!
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王昆和幼主争取了宝贵的几息时间!
狂风呼啸,暴雨倾盆。
长安城像是被一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黑手攥在了掌心。
崇仁坊深处的小巷,早己被雨水灌成浑浊的溪流。
王昆抱着襁褓,婴儿被严实地裹在他宽阔的胸膛与厚实的棉布里,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王昆的伤臂撕裂般剧痛,每一次脚步落在冰冷湿滑的泥泞中,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
但他不敢停歇!
身后巷道远处,纷乱沉重的脚步声和斥骂声如同附骨之蛆!
必须出城!
必须出城!
他凭着一个老卒对长安巷陌如同指掌般的熟悉,在迷宫般的巷道间亡命穿梭。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冰冷渗透肌骨,伤口的血不断渗出,被雨水晕开在褐色的衣襟上。
他的呼吸像破风箱一样粗重,每一次肺部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气。
他脑中只有一个执念:活下去!
带着少主活下去!
走到幽州!
完成将军和公主的托付!
终于,他从光德坊一处早己探查过的塌陷城墙豁口处,连滚带爬地钻了出去,一头扎进长安城外更加广阔的雨夜泥泞之中。
在彻底失去意识、扑倒在一处废弃砖窑的草垛上之前,他凭借残存的最后一点意识,摸索出怀中公主临死前塞给他的一小卷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丝帛,以及那块染着将军和他自己鲜血、触手温热的玉璜。
那是林家世代相传的信物,上面用极精细的刀工雕刻着“凤戏青阳”的纹样。
王昆将这玉璜连同丝帛油布卷一起,死死塞进婴儿的襁褓最深处,紧贴着孩子温热的胸膛。
“少…爷…活…下…去…”这是王昆意识沉入无尽黑暗前的最后呢喃。
雨,不知何时渐渐小了。
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血腥混合的气息。
数日之后。
长安外郭南郊,一处不起眼、院墙爬满枯藤的普通农家小院。
低矮的土房内,油灯如豆,光线昏黄。
一个穿着粗布荆钗、眉目清秀温婉的年轻妇人怀抱熟睡的婴儿,坐在土炕边,神色忧愁地望着炕上那个身材高大、却面如金纸、昏迷不醒的汉子,正是王昆。
“唉…”妇人身旁,一个西十多岁、满脸风霜的樵夫搓着手,“刘嫂,这汉子和孩子…捡都捡回来了,可这汉子身上又是刀伤又是冻伤,都见了骨头了…我那些草药怕是…”樵夫姓李,三天前在废弃砖窑附近打柴,发现了草垛里奄奄一息的王昆和襁褓里的婴儿。
妇人,刘嫂,李樵的媳妇,心地最为慈善。
她垂眼看着怀中的婴儿,孩子呼吸均匀,小脸虽瘦弱却白皙,鼻梁高挺,轮廓初显。
襁褓里除了那块染血玉璜和油布卷,再无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这孩子倒是个好相貌,看着就不是穷人家的种。”
刘嫂轻叹一声,指尖怜爱地拂过婴儿柔嫩的额头。
就在这时,熟睡的婴儿小手无意识地挥了挥,正好按在了那被层层厚布包裹的玉璜轮廓上。
婴儿微微动了动,小眉头无意识地轻轻蹙起。
玉璜上那“凤戏青阳”的纹路,在摇曳昏暗的油灯下,模糊不清。
而在遥远的太极宫深处,甘露殿内,烛火通明。
刚刚收到捷报(贞观西年李靖破突厥颉利可汗)的皇帝李世民,脸上并无太多大胜后的喜悦,反而笼着一层难以察觉的阴郁与疑虑。
一份来自内卫秘奏的薄薄卷宗,就摊开在御案之上,标题触目惊心:“贞观西年冬月初九夜,崇仁坊昭武将军林靖府邸大火,举家无一生还。
疑…前朝余孽报复?”
皇帝的目光扫过这行字,眼神深邃莫测,手指无意识地在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案角一只燃着的龙涎香炉,升腾起袅袅青烟,模糊了他深沉而略带疲惫的脸。
窗外的长安城,在初雪后的月光下,静谧无声,仿佛昨夜的血雨腥风,只是一场惊雷后的幻影。
只有某些人知道,那雷霆,炸开的是深埋的祸根与滔天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