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腿骨里的那截钢板又开始隐隐作烫,不依不饶地往肉里钻。书荒的小伙伴们看过来!这里有一本南泽城的追云真人的《候鸟的白面条》等着你们呢!本书的精彩内容:腿骨里的那截钢板又开始隐隐作烫,不依不饶地往肉里钻。张采茶扶着门框,深深吸了口三月清晨刺骨的寒气。她目光扫过院子角落那棵光秃秃的老枣树,叶芽还没冒头,可她知道,南边茶山的嫩芽,己经等不及了。“妈,真非去不可?”儿子张强趿拉着棉拖鞋从堂屋出来,眼底下挂着两团青黑,声音透着没睡醒的沙哑,眉头习惯性地揪着。儿媳王梅抱着手臂靠在门边,脸色像刷了一层薄霜,视线落在张采茶那只鼓鼓囊囊、磨得发白的旧帆布包上,没...
张采茶扶着门框,深深吸了口三月清晨刺骨的寒气。
她目光扫过院子角落那棵光秃秃的老枣树,叶芽还没冒头,可她知道,南边茶山的嫩芽,己经等不及了。
“妈,真非去不可?”
儿子张强趿拉着棉拖鞋从堂屋出来,眼底下挂着两团青黑,声音透着没睡醒的沙哑,眉头习惯性地揪着。
儿媳王梅抱着手臂靠在门边,脸色像刷了一层薄霜,视线落在张采茶那只鼓鼓囊囊、磨得发白的旧帆布包上,没出声。
空气里有种无声的紧绷。
张采茶没看儿子儿媳的脸,只是弯腰提起那个沉甸甸的包。
里面塞着她西季的家当:几件褪了色的旧衣裤,卷着补丁的褥子,还有几板包在旧手帕里的止痛片——腿里的钢板和高强度的劳作是一对解不开的冤家。
鞋底黏了些院子里的湿泥,每一步都像踩在绵软的棉花上,又带着铁钉戳刺的疼。
“不去咋弄?
地里刚撒下去的化肥钱是借的,强子还得还房贷,小娟开春上学的书本费……”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些沉甸甸的数字账簿,声音却轻得像拂过院子的风,“地里闲了,窝着干啥?
出去多少能挣点,省得张嘴跟人要。”
后半句含糊在喉咙里,是说给自己听的。
骨子里的硬气支撑着她,不愿成为家里一个只能等着张嘴吃饭的“闲人”。
村口那棵歪脖柳树下,三轮柴油车的马达突突地冒着黑烟。
车斗里己经挤了七八个身影,都是熟面孔。
褪色的花头巾包裹着被岁月和风霜雕刻过的脸,臃肿的棉衣外紧紧系着旧围裙,脚边堆着颜色各异却同样鼓胀的编织袋和化肥袋子改的行囊。
她们像一群沉默的雕像,在寒冷的晨曦里等着出发。
“采茶姐!
这儿!
给你留了块地方!”
一个裹着墨绿色旧棉袄的身影在车斗里朝她使劲挥手,是李秀英。
张采茶心里一暖,应了一声,加快脚步。
脚腕处的刺痛针扎似的加剧,她抿紧唇,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哟,采茶,你这腿……”李秀英看清她一瘸一拐的姿势,眼里的担忧藏不住,赶紧伸手要拉她。
“没事!
老毛病,踩稳了就行!”
张采茶截断她的话头,声音刻意拔高了点,带着不容置疑的铿锵。
她先把沉重的帆布包费力地甩上车斗,帆布粗糙的边缘蹭过冻得发红的手背,留下一道微麻的痕。
接着双手扒住冰凉刺骨的车斗沿,右脚踩上轮胎凸起的边缘,受伤的左腿猛地发力——一股尖锐剧烈的疼痛瞬间撕裂了肌肉,沿着骨头里的钢板首冲脑门。
她眼前骤然黑了一瞬,牙齿狠狠嵌入下唇,尝到一丝腥甜。
浑身绷紧的肌肉在微微打颤,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快搭把手!”
李秀英的声音带着急切的哭腔。
旁边几个老姐妹也慌忙伸出手,几双布满老茧、粗糙有力的手同时抓住了她的胳膊、后腰,连推带拽。
张采茶几乎是半跌半撞地滚进了车斗里,沉重的身躯砸在冰冷的铁皮车板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一阵翻腾。
她蜷着身子,大口喘着粗气,脸颊贴在冰凉的车板上,试图汲取一丝凉意压下那股钻心的痛和眩晕。
腿伤处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里面反复戳刺、搅动。
“哎哟喂…”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牙关紧咬,“这…这破腿…真不中用…”声音细碎,带着浓浓的挫败和强压下的痛楚。
李秀英挪过来,紧紧挨着她坐下,冰凉粗糙的手在张采茶后背上一下下地顺着:“缓缓,缓缓…你也是,腿这样还硬撑。”
语气是责备的,动作却全是心疼。
三轮车猛地一震,引擎轰鸣着加大了马力,喷出一股浓重的黑烟,在料峭的晨风里弥漫开呛人的柴油味。
车子摇摇晃晃地驶离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柳树熟悉的轮廓,碾过坑坑洼洼的土路,颠簸着奔向通往县城的公路。
张采茶靠在冰冷颠簸的车斗壁上,闭着眼,急促地喘息。
她的手无意识地伸进旧棉袄的内兜,隔着布料,紧紧攥住了里面那几张硬质的边角。
那是她通往生计的凭证:一张磨损得快要看不清字迹的、后天漯河开往长兴的绿皮火车票,还有一张皱巴巴的、被体温焐得有些发烫的身份证。
两张薄薄的纸片和塑料卡片,此刻在她掌心里烙铁般烫手,沉得像千钧巨锚。
车斗里弥漫着柴油味、尘土气和五十多岁女人身上特有的、混合着廉价肥皂和汗味的气息。
铁皮车身剧烈地颠簸摇晃,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张采茶腿骨的疼痛加剧,尖锐地提醒她此行的代价。
她咬紧牙关,默默忍受着。
没人在抱怨,只有沉默,沉重的、饱含着各自艰辛故事的沉默。
车轮碾过冻硬的黄土路,碾碎了村庄的静谧,也碾碎了安稳的假象。
她们像一群被无形的线牵扯着的候鸟,明知前方是苦寒与疲惫,却只能振翅向南,飞向那片能暂时栖息的、带着一丝微薄希望的陌生茶山。
铁皮车斗载着这沉重的一车,在北方初春凛冽的晨风里,固执地朝着远方未知的劳作与生存,一点点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