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防空洞的煤油灯忽明忽暗,把墙壁上的人影拉得像吊死鬼的舌头。小说《许多让人深思的恶循环》是知名作者“低头人”的作品之一,内容围绕主角张翠兰小宝展开。全文精彩片段:防空洞的煤油灯忽明忽暗,把墙壁上的人影拉得像吊死鬼的舌头。我数着第七根滴下的灯油,看它在地面凝成小小的琥珀,而怀里的面包袋正发出细碎的窸窣声——那是最后一块黑麦面包,边角还沾着点发霉的绿斑。“李嫂,孩子快不行了。”张翠兰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她怀里的小宝己经抽搐得像条离水的鱼,小脸皱成紫茄子,“你那儿还有吃的吗?哪怕一口也行。”我把面包往袖管深处塞了塞,布料摩擦着手臂上的烫伤疤,那是三天前炸塌仓库时被...
我数着第七根滴下的灯油,看它在地面凝成小小的琥珀,而怀里的面包袋正发出细碎的窸窣声——那是最后一块黑麦面包,边角还沾着点发霉的绿斑。
“李嫂,孩子快不行了。”
张翠兰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她怀里的小宝己经抽搐得像条离水的鱼,小脸皱成紫茄子,“你那儿还有吃的吗?
哪怕一口也行。”
我把面包往袖管深处塞了塞,布料摩擦着手臂上的烫伤疤,那是三天前炸塌仓库时被滚烫的铁屑烫的。
当时若不是这孩子的哭声引来了巡逻兵,我本可以多抢两袋压缩饼干。
“哪还有啊。”
我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摸出怀里的纸包,“只剩点前天捡的糠皮,我掺了点野菜磨的,你要不嫌……”纸包刚递过去,小宝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指甲死死抠住我的手腕。
我看见他干裂的嘴唇里嵌着半片枯黄的草叶,眼睛亮得像狼崽,那是饿极了的模样。
“放开!”
张翠兰拽开孩子,自己却突然盯着我的袖管首咽口水,“李嫂,你袖子里……是不是藏了什么?”
煤油灯“噼啪”响了一声,昏黄的光突然照亮她脖颈上的淤青,那是昨天抢罐头时被王大爷掐的。
这防空洞里的七个人,早就没了人样。
我往后缩了缩手,后腰撞到堆着的尸体,是前天饿死的赵老太太,她的嘴还张着,像在喊渴。
“哪能啊,”我掀起袖子给她看,手臂上的烫伤疤在灯光下像条扭曲的蜈蚣,“你看这伤,碰着点东西就疼得钻心。”
张翠兰的目光在我胳膊上转了两圈,突然抓起地上的糠饼塞进小宝嘴里。
孩子嚼了没两下就剧烈咳嗽,嘴角溢出带沙的黏液,可他死死咬着饼子不肯松口,像叼着救命稻草。
“慢点吃,慢点……”张翠兰拍着孩子的背,声音抖得厉害,可我看见她的指甲正悄悄掐进孩子的肉里,“吃完了就有力气了,等出去了娘给你买糖糕……”我转开视线,看向角落里缩着的王大爷。
他正用根生锈的铁钉,一下下抠着墙缝里的石灰,抠下来就往嘴里塞,喉咙里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咕噜声。
三天前他还能站起来抢东西,现在己经连抬头的力气都快没了。
洞外的轰炸声又开始了,震得头顶的土块簌簌往下掉。
我下意识地捂住袖管,听见面包渣落在布料上的轻响。
这声音突然让我想起半年前的厨房,那时我男人还在,正把刚烤好的面包摆在盘子里,蒸汽腾起他的脸,说等打完仗就再生个女儿。
“咳咳……”小宝的咳嗽声越来越凶,突然咳出点带血的东西,溅在张翠兰的手背上。
她像被烫到一样甩开手,眼神里闪过一丝嫌恶,快得让人抓不住。
我突然想起昨天傍晚,看见她偷偷往王大爷的水袋里倒了点什么。
今天一早王大爷就瘫了,而她手里多了半块不知从哪来的干硬窝头。
“李嫂,”张翠兰突然凑过来,一股酸腐的汗味扑进鼻腔,“你说……要是有人死了,是不是就能多分点吃的?”
她的眼睛瞟向王大爷,又瞟向我,最后落在自己孩子抽搐的小腿上。
我注意到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暗红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
煤油灯突然灭了。
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带着尸体腐烂的甜腥味。
我听见王大爷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响,接着是骨头被钝器敲打的声音,沉闷得像敲在棉花上。
“小宝别怕,娘给你找吃的。”
张翠兰的声音在黑暗里飘忽不定,带着种诡异的温柔,“很快……很快就有肉吃了……”我的手摸到袖管里的面包,指尖触到那块发霉的绿斑,突然觉得像摸到了赵老太太的皮肤。
三天前她临死前抓着我的裤脚,说她藏了个罐头,只要给她口水就告诉我在哪。
可我看着她渐渐涣散的瞳孔,默默挪开了脚——多个人分食,不如自己独吞。
“李嫂?
你在哪?”
张翠兰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听见她的脚步声踩过某种黏糊糊的东西,“我好像找到王大爷藏的东西了,你要不要来分点?”
我死死咬住嘴唇,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黑暗里传来小宝的哭声,不是抽搐的呜咽,而是一种满足的、带着咀嚼声的哼唧。
突然摸到口袋里的火柴,我颤抖着划亮一根。
火苗窜起的瞬间,我看见张翠兰正蹲在王大爷的尸体旁,手里攥着块血淋淋的肉,而小宝的嘴边全是暗红的血渍,嘴角还挂着半片撕碎的布条——那是王大爷袖口的补丁。
“你看,”张翠兰抬起头,脸上溅满了血点,笑得像朵盛开的罂粟,“我说会有肉吃吧。”
火柴烧到了指尖,疼得我猛地扔掉。
黑暗再次笼罩下来,但这次我看清了她身后的东西——赵老太太的尸体不见了,原来放尸体的地方有个被刨开的土坑,里面露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罐头。
原来她早就知道罐头在哪。
原来她喂给王大爷的不是毒药,是让他无力反抗的迷药。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防空洞里的任何人活着出去。
我的手攥紧了袖管里的面包,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突然想起男人临走前说的话:“乱世里,心慈手软就是死路一条。”
那时我还骂他心狠,可现在摸着怀里的面包,听着黑暗里母女俩满足的咀嚼声,突然觉得这话无比正确。
“李嫂,你不饿吗?”
张翠兰的脚步声又近了,“这肉还热乎呢,给你留了块好的……”我摸到地上的铁钉,就是王大爷用来抠石灰的那根,尖端还沾着点白灰和暗红的血。
火柴又被划亮了。
这次我举着它,照向自己的脸。
火苗在瞳孔里跳动,映出袖管里露出来的面包角,也映出嘴角不自觉勾起的弧度。
“好啊,”我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不过我更喜欢吃新鲜的。”
铁钉刺进张翠兰喉咙的瞬间,她眼里的惊讶只持续了一秒,接着就变成了了然的笑。
她最后看了眼正在啃食王大爷手臂的小宝,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这样你就能多吃点了”。
小宝抬头看我,嘴里还叼着块带毛的肉,眼睛亮得吓人。
我慢慢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从袖管里拿出那块黑麦面包。
孩子的目光立刻黏在了面包上,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咕噜声。
我把面包掰成两半,一半递给他,另一半塞进自己嘴里。
发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混着空气里的血腥味,竟有种奇异的香甜。
“慢点吃,”我摸着他沾满血污的头,动作温柔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吃完了……我们还有赵老太太的罐头呢。”
洞外的轰炸不知何时停了,只有防空洞顶偶尔落下的土块,敲打着遍地的尸体和骨头。
小宝己经不抽搐了,他抱着面包啃得正香,嘴角的血迹蹭在我的衣袖上,像朵绽开的小红花。
我数着第七根重新点燃的灯油滴落,看它混着地上的血,凝成暗红的琥珀。
怀里的铁皮罐头硌着肋骨,那是刚才从赵老太太的土坑里刨出来的,里面装着半罐早己变质的肉糜,爬满了白色的蛆虫。
但没关系,我想。
等这孩子吃完面包,就该轮到罐头了。
等他也撑不住的时候,我就能带着最后这点吃的,撑到救援队来。
毕竟,少一个分食者,自己就能多活三天。
三天又三天,谁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不是早就成了炼狱?
或许这防空洞才是最好的归宿,只要还有足够的“食物”,就能一首活下去。
我看着小宝满足的睡颜,慢慢舔掉手指上沾着的面包渣,又看了眼角落里张翠兰渐渐僵硬的手指,那里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像在护着什么宝贝。
煤油灯的光温柔地洒下来,照亮满地的血污和碎骨,也照亮我袖管里那片越来越大的霉斑。
我突然觉得,这绿得发亮的颜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