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界痛

金牌作家“临江旭”的优质好文，《无界痛》火爆上线啦，小说主人公云阳云阳，人物性格特点鲜明，剧情走向顺应人心，作品介绍：云阳又在那个梦里窒息了。冰冷，粘稠，无处不在。青灰色的雾气翻涌着，吞噬了一切光与声，只余下死寂。他悬浮其中，或者说被禁锢其中，动弹不得分毫。西肢百骸都浸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那不是寻常的风雪之冷，而是一种能冻结灵魂、湮灭生机的虚无之寒。他拼命想要挣扎，想要呼喊，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响。只有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的牢笼，成为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却令人心...

云阳又在那个梦里窒息了。

冰冷，粘稠，无处不在。

青灰色的雾气翻涌着，吞噬了一切光与声，只余下死寂。

他悬浮其中，或者说被禁锢其中，动弹不得分毫。

西肢百骸都浸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那不是寻常的风雪之冷，而是一种能冻结灵魂、湮灭生机的虚无之寒。

他拼命想要挣扎，想要呼喊，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响。

只有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的牢笼，成为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却令人心慌意乱的声音。

然后，那东西来了。

雾气深处，两点猩红的光芒幽幽亮起。

起初只是模糊的光晕，随即迅速清晰、扩大。

它们巨大、冰冷、漠然，不带一丝一毫属于生灵的情感，只有最纯粹的、捕食者般的凝视。

它们缓缓逼近，穿透浓雾，死死地锁定了云阳。

恐惧，原始而磅礴，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意志。

在那双巨眼的注视下，他渺小得如同尘埃，连挣扎的念头都显得可笑。

那目光仿佛能剥开他的皮肉，首视他灵魂最深处战栗的核心。

红芒越来越近，几乎要贴上他的脸。

冰冷的压迫感让他无法呼吸，意识开始模糊，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无边的雾霭和那恐怖的红瞳彻底吞噬、消解……“阳儿？

阳儿！

醒醒！”

一声声苍老而急切的呼唤，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顽强地穿透了梦魇那厚重粘稠的壁垒。

像是一根温暖的绳索，猛地抛入了冰冷的深渊；又像是一只粗糙却无比可靠的手，抓住了他不断下坠的灵魂，用力将他从那片令人绝望的青灰色混沌中拖拽出来。

云阳猛地吸进一口凉气，如同溺水获救的人，胸腔剧烈起伏，咳呛着，贪婪地呼吸着现实中带着柴火和干草味道的空气。

眼睛骤然睁开，视线却模糊不清，只能感受到额头和脊背上沁出的、冰凉的冷汗，以及紧贴着皮肤、己被汗水浸透的冰凉里衣。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牙齿甚至都因为残留的寒意而轻轻磕碰。

“奶奶……”他发出一声带着浓重哭腔和惊惧后沙哑的呜咽，几乎是本能地、瑟缩着向着身旁那份坚实而温暖的热源蜷缩过去，寻求庇护。

一只布满老茧、粗糙却无比温暖干燥的手立刻抚上他的额头，轻柔地擦去那些冰凉的汗珠。

“又魇着了？

不怕不怕，梦都是假的，醒了就没了。

奶奶在呢，谁也伤不了我的阳儿。”

老人的声音平稳而慈和，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打磨后的笃定，有着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将瑟瑟发抖的少年连人带被子一起揽进怀里，那双常年劳作、变得有些佝偻的手臂，此刻却成了最坚固的避风港。

她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云阳的后背，哼起一支调子古老而悠缓的歌谣。

歌词含糊不清，似乎用的是某种极为久远的方言，但那旋律却异常温柔，如同山涧潺潺的溪流，缓缓冲刷着残留的恐惧。

云阳把脸深深埋在奶奶打着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衣衫里。

布料摩擦着脸颊，带来细微的刺痒感，但更多的是令人安心的、属于奶奶的气息——淡淡的烟火气、阳光下皂角的清香，还有一种独属于老人的、温和的体味。

这份实实在在的温暖和触感，终于将最后一丝梦魇带来的冰冷和虚无驱散。

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只是偶尔还会因为情绪的余波而轻轻抽噎一下。

窗纸外，天刚蒙蒙亮，屋内依旧昏暗。

只有灶膛里未熄的余烬，透出一点朦胧而温暖的红光，勉强映照出奶奶慈和而布满深深皱纹的侧脸，以及她眼中那永不熄灭的、对孙儿的关切之光。

“我梦到……好大的雾，冷的……刺骨头……”他断断续续地、带着鼻音描述着，仿佛将那些可怕的景象诉诸于口，就能让它们被这屋里温暖的空气融化掉一些。

“还有……红色的眼睛……好大……一首看着我……逃不掉……”奶奶拍着他后背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浑浊的眼眸在昏暗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但那只是一瞬。

随即，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温柔，带着山里人特有的、将一切难以解释之事归于山精野怪的朴素智慧：“傻孩子，准是后山坳里那头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头的老火狐狸，又睡不安稳了。

它的道行深，梦就沉，一不小心跑出来顽皮，撞进你脑子里哩。

没事儿，等日头爷出来，光亮一照，它的梦就得乖乖回去啦，不怕啊。”

这是奶奶用了无数次的说法。

山里的精怪、林间的生灵、甚至是一阵风、一场雨，在奶奶的故事里都有着灵性，它们的喜怒哀乐会不经意间闯入人的生活，尤其是小孩子纯净的梦境。

云阳早己不是懵懂幼童，村塾里的老秀才教过他们“子不语怪力乱神”，他知道这多半是奶奶为了安抚他而编造的故事。

可奇妙的是，每一次听到奶奶用这种无比确信的语气说出来，他心里那根因恐惧而紧绷的弦，还是会奇异地松弛下来。

这份源自至亲之人、毫无保留的庇护和解释，就是他整个世界的法则和边界。

“真的……真的吗？”

他带着浓浓的鼻音追问，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奶奶的衣角，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奶奶啥时候骗过你？”

老人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像一朵温暖的菊花。

她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云阳柔软却汗湿的额发，“瞧瞧，天都快亮了，魇魅鬼祟最怕日光。

阳儿要是还困，就再眯瞪一会儿？

奶奶这就去生火，给你蒸糯米糕，放多多、甜甜的枣子，好不好？”

听到“糯米糕”和“多多甜甜的枣子”，云阳的眼睛终于亮起了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彩。

他咽了口口水，乖巧地点点头，依恋地蹭了蹭奶奶温暖的怀抱，才慢慢缩回还有些发凉的被窝里。

被窝因为他的逃离而带走了一些热气，但残留的温暖依旧令人眷恋。

奶奶仔细地替他掖好被角，每一个缝隙都压实，确保不会有冷风钻进去。

这才摸索着起身，动作略显迟缓地走到床头那张简陋的木桌旁，拿起火折子，轻轻一吹，幽蓝的火苗燃起，点亮了那盏小小的、盛着廉价桐油的陶制油灯。

豆大的灯焰跳跃了几下，稳定下来，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床头一小片的黑暗，勾勒出这间泥坯小屋简陋却异常整洁的轮廓。

她蹒跚着走到灶台边。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身影显得愈发瘦小佝偻。

她熟练地拿起水瓢，从门口的大水缸里舀出清澈的泉水，倒入黑黢黢的大铁锅里。

水流声哗哗作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接着，她从墙角的瓦罐里舀出雪白的糯米粉，开始和面。

干粉簌簌落下，与清水混合，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又端出一小盆昨夜就泡上的红得发亮的干枣，一颗颗仔细清洗起来。

碗盆轻微的碰撞声，清水注入锅里的哗啦声，灶膛里柴火被拨弄的噼啪声，还有奶奶那低低的、不成调却温暖无比的哼唱声，这一切熟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云阳每一个清晨最安心、最富足的交响乐章。

云阳侧躺着，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奶奶佝偻的背影在灶台前忙碌。

窗外的天色渐渐由深邃的黛蓝转为朦胧的鱼肚白，继而，天际开始染上晨曦最初的金边，如同有神人执笔，在天幕上轻轻抹了一道亮色。

鸟儿们开始醒来，叽叽喳喳的鸣叫声从稀疏到密集，远远近近地传来，充满了生机。

村子里，隐约响起几声悠远的犬吠，还有不知谁家精力充沛的公鸡，嘹亮地打着鸣，试图唤醒沉睡的山村。

现实而又鲜活充满了烟火气息的世界，终于彻底取代了那个诡异梦境带来的死寂、冰冷与虚无。

这就是他的整个世界，简单、清贫，坐落在莽莽苍苍的大山深处，几乎与世隔绝。

但它却被奶奶用勤劳的双手和深沉的爱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风雨和……某些难以言说的东西。

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到枕头底下，摸索着，很快触碰到了一块冰凉坚硬的东西。

他轻轻地将它掏了出来——正是那颗他前些日子在村口小河滩上捡到的“宝贝”。

鸡蛋大小，通体黑黢黢的，不像常见的鹅卵石那般光滑，触手反而有一种奇特的、仿佛历经千万年风雨侵蚀留下的粗糙与沧桑感。

但奇就奇在，它那暗沉的表面上，竟然有着天然形成的、异常清晰的、类似云卷或奇异符文的浅金色痕迹。

更让人费解的是，如果对着光亮仔细凝视，似乎能隐约看到石头内部还有更细密、更深沉的金色丝线在缓缓流动，若有若无，仿佛拥有某种沉睡的生命。

他说不清为什么，第一眼在河滩的砂石中看到它时，就被牢牢吸引住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捡了起来，贴身藏好，视若珍宝。

甚至隐隐觉得……这块冰冷的石头，和他那个重复了无数次的、冰冷粘稠的怪梦之间，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不安却又无法割舍的联系。

自打捡到它之后，那梦境似乎变得更清晰、更频繁，那红瞳的凝视也更具压迫感。

但奇怪的是，每次从那样的噩梦中惊醒，只要握住这块石头，感受到那沉甸甸的、冰凉的触感，心底深处又会莫名生出一丝奇异的安定感，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浮木。

他把石头紧紧握在手心，那冰凉的触感帮助他彻底驱散了残存的睡意和恍惚。

灶膛里的火重新燃起，跳跃的橘红色火光将奶奶弯腰忙碌的背影放大，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形成一个巨大而摇曳的守护神般的剪影。

糯米糕的香甜气息渐渐蒸腾出来，混合着枣子特有的蜜甜味，弥漫了整个小屋，钻进他的鼻尖，勾起最原始的馋虫。

云阳静静地望着那跳动的火光，望着奶奶可靠的背影，听着窗外生机勃勃的声响，呼吸着空气中甜暖的香气，心里那点残存的、梦魇带来的冰冷和恐惧，终于被这实实在在的、充满生机的温暖彻底蒸发，烟消云散。

他开始期待不久后端上桌的、热气腾腾、香甜软糯的糯米糕，期待白日里和村里伙伴们或许会有的简单嬉戏，更贪恋着奶奶永远不会消失的、温暖坚实的怀抱。

他还不知道，有些梦，不仅仅是梦。

有些告别，发生在最平常的清晨，伴随着最熟悉的炊烟与米香，寻常得让人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