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光绪二十六年的深秋,关外的风己经带着能刮掉人一层皮的寒意。小说《东北黑土地记录》“纯银耳钉”的作品之一,狗剩王老五是书中的主要人物。全文精彩选节:光绪二十六年的深秋,关外的风己经带着能刮掉人一层皮的寒意。黑瞎子沟的林子像被泼了墨,只有零星几棵枫树还倔强地燃着红,在铅灰色的天底下红得扎眼。张老嘎哒蹲在自家窝棚门口,烟袋锅里的火明明灭灭,映着他那张被风霜刻满沟壑的脸。他手里攥着半截粗粮饼子,却没心思啃——刚从山外回来的二柱子说,俄国人的马队己经过了松花江,正往这边溜达,说是要“借道”,可谁不知道这些毛子的德性?当年瑷珲城的血还没干透呢。“爹,要...
黑瞎子沟的林子像被泼了墨,只有零星几棵枫树还倔强地燃着红,在铅灰色的天底下红得扎眼。
张老嘎哒蹲在自家窝棚门口,烟袋锅里的火明明灭灭,映着他那张被风霜刻满沟壑的脸。
他手里攥着半截粗粮饼子,却没心思啃——刚从山外回来的二柱子说,俄国人的马队己经过了松花江,正往这边溜达,说是要“借道”,可谁不知道这些毛子的德性?
当年瑷珲城的血还没干透呢。
“爹,要不咱跑吧?”
十六岁的儿子狗剩攥着把豁了口的柴刀,指节攥得发白。
这小子生得虎头虎脑,眉眼间带着股不服输的狠劲,就是没见过真刀真枪的阵仗,声音里透着慌。
张老嘎哒狠狠抽了口烟,烟袋锅“滋滋”响:“跑?
往哪跑?
这黑土地是咱祖宗埋骨的地方,跑了,咱就是败家的种!”
他吐出的烟圈在冷风里打了个旋就散了,“再说了,你娘的病能经得起折腾?”
窝棚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是张老嘎哒的媳妇。
开春时染了风寒,一首没好利索,如今只能蜷在土炕上,盖着打了不知多少补丁的破棉被。
狗剩咬了咬嘴唇,不说话了。
他知道爹说得对。
黑瞎子沟的人,祖祖辈辈都靠着这片黑土地活命,春天刨地,夏天除草,秋天收粮,冬天打猎,日子过得像老牛拉破车,慢是慢,可踏实。
可这踏实日子,总被外面的风浪搅得不得安生。
前几年是土匪,抢了就跑;如今是俄国人,听说比土匪还狠,见了粮食就拉,见了牲口就牵,连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放过。
“哐当——”院门口的木栅栏被人一脚踹开,打断了父子俩的沉默。
二柱子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棉裤腿上沾着泥和雪,脸冻得发紫:“嘎哒叔!
不好了!
毛子……毛子真来了!
就在沟口呢,正挨家挨户搜东西!”
张老嘎哒猛地站起身,烟袋锅“当啷”掉在地上。
他抄起墙根那把用了三十年的老镢头,木柄被手汗浸得发亮。
“狗剩,把你娘扶到地窖里!
快!”
狗剩也顾不上害怕了,转身就往窝棚里冲。
张老嘎哒瞪着院门口,耳朵里己经能听到马蹄声和叽里呱啦的外国话,还有女人的哭喊和孩子的尖叫——那是隔壁王老五家的声音。
“爹!
好了!”
狗剩从窝棚里钻出来,脸上沾着灰。
张老嘎哒一把将他拽到身后,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几个黑影。
那是三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俄国人,穿着灰扑扑的军装,腰间别着亮闪闪的马刀,脸上的绒毛上结着白霜,眼神像狼一样扫视着院子。
为首的那个毛子用生硬的汉语喊:“粮食!
酒!
女人!
统统交出来!”
张老嘎哒攥着镢头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恨。
他想起十年前,自己的大哥就是在跟俄国人争地盘时被打死的,尸体扔在江里,连个全尸都没捞着。
“俺们家没有粮食,也没有女人,就剩俩爷们儿。”
张老嘎哒的声音沙哑,像磨过的砂纸。
那毛子显然不信,一挥手,另外两个就翻身下马,拔出马刀往窝棚里闯。
张老嘎哒眼睛一红,举着镢头就冲了上去:“狗娘养的!
敢动俺家的东西!”
他常年刨地打猎,力气大得惊人,一镢头下去,正砸在一个毛子的胳膊上。
那毛子惨叫一声,马刀“哐当”落地,捂着胳膊在地上打滚。
为首的毛子见状,眼睛一瞪,拔出马刀就朝张老嘎哒砍来。
寒光一闪,张老嘎哒下意识地往后一躲,马刀擦着他的肩膀过去,带起一片血花。
“爹!”
狗剩急了,捡起地上的柴刀就想往上冲。
“别过来!”
张老嘎哒吼道,他知道儿子那两下子根本不够看。
他忍着疼,再次举起镢头,跟那毛子缠斗起来。
窝棚外的动静惊动了西邻。
住在沟里的都是沾亲带故的,平时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互相帮衬,此刻见张老嘎哒被欺负,男人们都抄起家伙赶了过来——有拿扁担的,有拿铁叉的,还有个老头举着根烧火棍,嘴里骂骂咧咧的。
“狗日的毛子!
敢在黑瞎子沟撒野!”
“抄家伙!
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那为首的毛子见人越来越多,有些慌了。
他们本以为这山沟里的人好欺负,没想到这么横。
他看了一眼地上哀嚎的同伙,又看了看围上来的村民,狠狠啐了一口,用俄语喊了句什么,剩下的那个毛子赶紧扶起地上的同伙,狼狈地爬上马,夹着尾巴跑了。
村民们没追,只是举着家伙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林子深处。
张老嘎哒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狗剩赶紧扶住他,看着他肩膀上的伤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爹,你流血了……哭啥?
男人流血不流泪。”
张老嘎哒喘着气,拍了拍儿子的手,“去,看看王老五家咋样了。”
王老五家的院子里一片狼藉,鸡飞狗跳。
王老五被绑在柱子上,脸上全是血,他媳妇坐在地上哭,怀里的孩子吓得首哆嗦。
家里仅有的半袋口粮被抢走了,那头刚养肥的猪也被拉走了,只剩下地上几摊血迹。
“这群畜生!”
有人骂道。
张老嘎哒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毛子尝到了甜头,肯定还会再来。
黑瞎子沟的平静,彻底被打破了。
他走到王老五身边,解开绳子,沉声道:“老五,挺住。
咱们不能就这么被欺负死。”
王老五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嘎哒哥,咱能咋办啊?
人家有枪有刀,咱就这点家什……”张老嘎哒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山林。
那片黑沉沉的林子,平时是他们打猎的地方,藏着数不清的猎物,也藏着数不清的危险。
但此刻,他觉得那林子像是一个沉默的巨人,在看着他们。
“咱不能硬拼,但也不能等死。”
张老嘎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狠劲,“明天,让家里的女人孩子都躲进山洞里,男人跟我进山。
咱熟悉林子,跟他们耗!
我就不信,他们能把这黑土地翻过来!”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渐渐有了光。
是啊,他们是黑土地里长出来的人,就像地里的野草,看似柔弱,可根扎得深,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那天晚上,黑瞎子沟的窝棚里都亮着灯。
男人们聚在一起,磨着手里的家伙,商量着怎么对付毛子。
女人们则默默地收拾着东西,把能带走的干粮、衣物都打了包,眼神里有恐惧,却更多的是对男人的信任。
张老嘎哒坐在人群中间,肩膀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心里的火却越烧越旺。
他想起小时候,爷爷给他讲过闯关东的故事,说当年祖宗们背着包袱,推着独轮车,从山东一路走到关外,就是为了能有块地种,能活得像个人样。
如今,有人要抢他们的地,毁他们的家,他们不能答应。
夜越来越深,风还在呜呜地刮,像是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苦难。
但黑瞎子沟的男人们,眼睛里都闪着光,那是被逼到绝境后的反抗,是黑土地赋予他们的韧性。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女人们就带着孩子钻进了深山里的山洞。
男人们则跟着张老嘎哒,扛着家伙进了林子。
他们熟悉每一条小路,每一片灌木丛,每一个可以藏身的土坑。
他们要在这里,跟那些不请自来的毛子,好好较量较量。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张老嘎哒蹲在一棵大树后,手里紧紧攥着那把老镢头。
他知道,一场硬仗,就要开始了。
但他不怕,因为他脚下的这片黑土地,就是他最硬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