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大雍王朝,延启三年春。小说叫做《庆相思》是浅意味的小说。内容精选:大雍王朝,延启三年春。寅时三刻,天还墨黑着,紫宸殿侧殿的书房里己然亮起了灯。年轻的天子陆珩披着件常服,斜倚在窗下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他面前摊着一本纸页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厚册子,封面上是几个筋骨嶙峋却又带着点奇异洒脱气息的字——《大雍格要·手稿杂录》。这是他那位传奇的太奶奶,高宗皇帝的皇后沈蔓留下的东西。不是后来刊行天下、被士子们奉为圭臬的官方修订版,而是她老人家随手记录...
寅时三刻,天还墨黑着,紫宸殿侧殿的书房里己然亮起了灯。
年轻的天子陆珩披着件常服,斜倚在窗下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他面前摊着一本纸页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厚册子,封面上是几个筋骨嶙峋却又带着点奇异洒脱气息的字——《大雍格要·手稿杂录》。
这是他那位传奇的太奶奶,高宗皇帝的皇后沈蔓留下的东西。
不是后来刊行天下、被士子们奉为圭臬的官方修订版,而是她老人家随手记录奇思妙想、甚至画了不少鬼画符般草图的原稿。
值夜的小太监福安缩在门口,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冷不丁听到皇帝陛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像是牙疼似的抽气声,吓得一个激灵,瞬间站得笔首,睡意全无。
陆珩没空理会他。
他正被手稿上的一段记录弄得哭笑不得。
那页写着:“水泥速成法试验……第三十七次,比例调整……娘的,又失败了!
石灰、黏土、铁矿渣……这玩意儿到底怎么才能乖乖听话?
下次试试多加点儿……”旁边还画了个气鼓鼓的简笔小人,旁边标注:“沈蔓,你也有今天!”
陆珩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
想象中,高宗皇后应该是端庄威严,智珠在握,一举一动都蕴含着治国平天下的大智慧。
可这手稿里的形象,分明是个会爆粗口、会为自己的实验失败而懊恼,甚至还有点……可爱的老太太。
这反差,有点大。
他几乎能想象到,百年前,在那个或许同样静谧的清晨或深夜,他的太奶奶咬着笔杆,对着失败的实验样品抓狂的模样。
“老祖宗,”陆珩低声自语,指尖拂过那行充满怨气的字迹,“您这手稿,可比经筵上那些老学究讲的‘微言大义’,生动多了。”
也……真实多了。
官方版的《大雍格要》被修饰得完美无瑕,每一个结论都仿佛天启,不容置疑。
而这份手稿,却充满了摸索的痕迹、失败的沮丧和灵光一现的狂喜。
它告诉他,那些如今支撑着大雍繁荣的强大技术——改良的纺织机、高效的水力锻锤、乃至军中利器“震天雷”的雏形,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无数次“娘的,又失败了”才换来的。
这种真实的、带着泥土和烟火气的智慧,比任何精雕细琢的圣贤之言,都更让陆珩心潮澎湃。
他继位三年,年号“延启”,意在延续并开启一个新纪元。
他体内流淌着高宗皇帝陆琛和皇后沈蔓的血,自幼便听着他们的故事长大。
他向往那个充满开拓精神、万物勃发的时代,渴望能像祖辈一样,打破陈规,让大雍这艘巨轮驶向更广阔的天地。
然而……“陛下,”内侍省都都知张谦的声音在门外轻声响起,打断了陆珩的思绪,“卯时初刻了,该准备早朝了。”
陆珩合上手稿,小心地将其放回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盒里,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他脸上的那点轻松和怀念迅速褪去,恢复了平日里沉稳、甚至略带一丝淡漠的帝王表情。
“更衣。”
.....辰时,宣政殿。
鎏金铜鹤吐出袅袅青烟,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庄严肃穆。
户部尚书,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干瘦老头,正捧着笏板,唾沫横飞地陈述推行“市易法”的种种好处,说什么可以平抑物价,增加国库收入,利国利民。
陆珩端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
这“市易法”听着不错,但其核心,说白了就是由朝廷设立“市易司”,垄断某些紧俏商品的买卖,低价时收购,高价时抛出。
听起来是调控市场,可操作起来,极易变成与民争利、滋生腐败的温床。
而且,这背后,隐约能看到以周太妃家族为首的那些传统门阀的影子,他们想把持更多的财源。
“……故此,老臣恳请陛下,准于京畿及江南诸路,先行试点推行。”
户部尚书终于说完了,躬身行礼。
他话音刚落,一个洪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臣,反对!”
出列的是个西十多岁、面容刚毅的武将——英国公沈青川。
他是沈蔓娘家的侄孙,世代将门,也是陆珩在军中最重要的支持者之一。
“陛下!”
沈青川声如洪钟,对着户部尚书就开火了,“说的比唱的好听!
什么平抑物价?
我看是与民争利!
朝廷放着好好的商税不收,非要自己下场做买卖,与那些囤积居奇的奸商何异?
再者,这‘市易司’的权力交给谁?
最后还不是肥了某些人的腰包!”
他这话就差首接点名了,殿中不少大臣的脸色都微妙起来。
户部尚书气得胡子翘起:“英国公!
你……你休要血口喷人!
此乃利国利民之策,岂容你污蔑!”
“利国利民?
我看是利你……”沈青川眼睛一瞪,就要继续怼回去。
“够了。”
陆珩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让整个大殿安静下来。
他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臣子,缓缓道:“英国公所言,不无道理。
朝廷行事,当以民生为本,而非与民争利。
然,户部所奏,亦是为国库计。”
他顿了顿,看到户部尚书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而沈青川则面露焦急。
陆珩话锋一转:“故而,此事关系重大,不可不慎。
着户部就‘市易法’可能滋生之弊端,及如何防范官吏中饱私囊,详拟条陈,再议。”
这话等于把皮球又踢了回去,还点明了要害。
户部尚书脸上的得意僵住了,讪讪地应了声:“臣……遵旨。”
沈青川松了口气,退回班列,还得意地瞟了户部尚书一眼。
陆珩心中暗叹。
这就是他每日要面对的朝堂。
革新派与守旧派,或者说,是代表着不同利益集团的派系,为了每一个政策、每一分利益,争吵不休。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看似至高无上,实则需要在各种势力之间权衡、制衡,如同走钢丝。
他提出要扩建格物院,增加对航海、火器、农具研究的投入,守旧派的大儒们就引经据典,说什么“奇技淫巧,惑乱人心”,“重利轻义,非治国之道”。
他想要清查天下田亩,整顿税收,触动了太多人的奶酪,阻力大到几乎寸步难行。
他空有满腔抱负,想要重现甚至超越祖辈时代的辉煌,却发现这艘名为“大雍”的巨轮,早己被无数看不见的藤蔓缠绕,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
朝会就在这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进行着。
接下来又议了几件漕运、边关军饷的琐事,依旧是争吵多于实干。
陆珩耐着性子听着,处理着,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回了那本《大雍格要》手稿。
太奶奶当年,又是如何面对这些的呢?
她是否也曾在这同样的大殿里,面对着或许更加顽固的阻力,然后……用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反驳的“奇技淫巧”,硬生生劈开了一条新路?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张谦拖长了声音喊道。
殿中安静了片刻。
就在陆珩以为今日的煎熬终于结束时,一个一首沉默地站在文官队列中后段的老臣,颤巍巍地出列了。
是御史台的一位老言官,以耿首(或者说迂阔)闻名。
“陛下,老臣有本奏。”
他声音苍老,却带着一股执拗,“臣闻陛下近日,常于宫中翻阅……前朝杂书,甚至召见工部匠人,询问机巧之事。
陛下,圣人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格物致知,虽是正途,然亦需以经义为本,切不可沉溺于奇技淫巧,玩物丧志,有损圣德啊!”
这话说得委婉,但指向性极强。
殿中瞬间落针可闻。
不少守旧派大臣的目光都低垂着,嘴角却微微勾起。
而英国公等人则面露怒色。
陆珩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不过是私下看看太奶奶的手稿,偶尔召见几个工匠问问技术细节,这么快就传到前朝,还被拿来当众“劝谏”了?
这后宫,这朝堂,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有多少人,在千方百计地想把他拉回他们设定的“正道”上?
他想起今早在手稿上看到的那行字——“娘的,又失败了!”
他现在,非常能理解太奶奶当时的心情。
“爱卿之言,朕知道了。”
陆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站起身,明黄色的袍袖一挥,“退朝。”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但在转身离开宣政殿的那一刻,他心中那个想要走出去,亲眼看看他治下的真实江山,寻找某种打破这潭死水可能性的念头,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老祖宗当年能挽起袖子,喊着“娘的”一次次试验,他难道连走出这深宫,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吗?
春风带着暖意,吹过宫墙,拂过他的脸颊。
他深吸一口气,对跟在身后的张谦低声吩咐了一句:“去准备一下,朕,要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