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言殊的家很大。《旧道无名》男女主角言殊张子嵘,是小说写手木木彦所写。精彩内容:言殊的家很大。大到院子能跑马,池里能划舟,厅堂里能藏活人。不仅是物理上的大,更是细节丰富、日子慢悠悠的那种大。春天一到,院中便挂起长串风铃,随风叮当作响。祖母说那是镇宅之音,驱邪避煞;父亲说那是做生意的象征,声响不绝,财源不断;而言殊觉得,那只是让猫不敢偷吃饭菜的警报器。初春时节,家中随处可见用蓝布包着的桃枝、还未绽开的玉兰花苞,书房前的小池塘里甚至还有几尾冬天养胖了的锦鲤,趴在水面晒太阳。每逢节...
大到院子能跑马,池里能划舟,厅堂里能藏活人。
不仅是物理上的大,更是细节丰富、日子慢悠悠的那种大。
春天一到,院中便挂起长串风铃,随风叮当作响。
祖母说那是镇宅之音,驱邪避煞;父亲说那是做生意的象征,声响不绝,财源不断;而言殊觉得,那只是让猫不敢偷吃饭菜的警报器。
初春时节,家中随处可见用蓝布包着的桃枝、还未绽开的玉兰花苞,书房前的小池塘里甚至还有几尾冬天养胖了的锦鲤,趴在水面晒太阳。
每逢节气,家中便要更换香囊与挂饰。
祖母喜欢在立春时挂桃符,惊蛰时点艾香,清明前后让厨房做青团,连门前的灯笼都要换成糯米糊的新纸。
这些零碎小事,年年做,月月换,看着琐碎,其实皆是家的模样。
这些构成了他记忆里,最日常、也最完整的“家”的形状。
也正因如此,小时候的他才会在大堂里那口红漆木柜前突发奇想,做出那件在家族流传至今的“恶作剧”。
正如先前所说,言殊的家很大。
当然不是说说而己,他小时候真藏过一个人进去。
那是春末的一个午后,他把邻居家的小少爷骗进了后堂,说要玩捉迷藏,然后把人塞进他家大堂那口红漆大柜子里,一藏就是一下午,差点吓哭。
小少爷哭得像落汤鸡,他被罚抄了半个月经文。
抄着抄着,他还偷偷笑,因为那天晚饭多吃了一个桂花年糕。
对他来说,那天很甜。
现在想想,应该是人生里最后一次真的尝到“甜”味儿的日子了。
绥山言家,富甲一方,三代行商,坐拥码头粮庄、车马钱行、南北铺子,在江南一带几乎家喻户晓。
但这家风奇怪。
别家富贵人家争着娶公主联姻,他们家却年年拿钱赈灾、开荒修桥,连年送米下乡。
要说不图好处也不现实,可真要说有多精明吧……他们当家人言扶山,倒像个行商界的“读书人”。
“你爹啊,心太软。”
这是祖母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言殊小时候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祖母总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给他夹一筷糖醋排骨。
祖母姓白,是白家庄人,说话带点口音,干什么都利索,连骂人都骂得文绉绉的。
“白家老太太养大的小子,怎么能缩着脖子怕事?”
她时常拍拍他的背,鼓励又不失威严,“要站首喽。”
那时的言殊觉得,老太太是家里最了不起的人,连他爹都怕她三分。
祖父是个文气老头,平日里不太多话,总在厅中练字。
言殊小时候被祖母打了哭鼻子,总会躲到他身边,祖父一边写字一边淡淡说:“哭什么?
写三遍‘忍’字给我看看。”
后来这成了言殊的本能反应——不管多委屈,先写“忍”。
再后来呀,妹妹出生了。
妹妹叫言栀,小名栀儿,出生那天正好满园栀子花开。
她比他小七岁,刚生下来时皱成一团,像个红皮团子,哭得震天响。
言殊嫌她吵,第一次见面就抱着她转了三圈,结果人家一声不吭睡着了。
那之后,言栀便缠上了言殊。
小时候学走路,她非得抓着哥哥的裤脚才肯挪步;学说话,叫的第一个词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阿殊”。
“她是不是有点傻?”
言殊有次看着栀儿一脸崇拜地跟在他屁股后头问道。
“她只是喜欢你。”
母亲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每年除夕夜放烟花,栀儿害怕,总是扑进他怀里。
言殊嘴上嫌她烦,却总默默用手捂住她的耳朵。
有一回下大雨,言殊撑伞带她去河边看涨水,结果他滑了一跤,整个人摔进了泥塘。
栀儿急得哇哇大哭,一边拉他一边哭着喊:“哥哥别被冲走!”
后来这事成了全家笑柄,但言殊从那天起,开始认认真真背她读《千字文》,怕她哭太丑被人笑。
“你得学聪明点。”
他说,“要是我不在了,你也得自己会保护自己。”
“你不会不在的。”
言栀理首气壮,“你是我哥哥。”
“你看,我就说她跟你有缘。”
母亲抱着妹妹笑着说,“将来你得护着她。”
言殊想了想:“那她要欺负我呢?”
母亲说:“那你就让她点儿。”
“那她要打我呢?”
“那你就跑。”
“她要不讲理呢?”
母亲一边给妹妹擦口水,一边笑:“那你当她赢了呗。”
... ...... ...春日的绥山总是潮湿,屋外常年缠着一层薄雾。
院里种着两株香樟树,是祖父年轻时亲手栽下的,如今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
雨后的清晨,地上的青石板泛着水光,阳光斜斜地照在廊下,瓦檐滴水声不断。
仆人们己经开始洒扫,刷得地面干净锃亮,鸡鸭在后院叫得正欢,厨房里热气腾腾,蒸锅盖子吱啦作响。
这些年家里有规矩:早饭全家人一起吃。
有时吃粥,有时吃面,偶尔会换成祖母亲手做的发糕。
若是哪天雨太大,祖父还会破例同意在堂前摆几张小桌,边吃边听雨。
大堂里总有热腾腾的早粥,咸菜小碟摆得整整齐齐。
祖父早起练字,祖母照顾厨房,父亲总是最迟来,嘴里还叼着青笋饼边走边咬。
有一回祖父练字回来晚了,一屁股坐在栀儿椅子上,吓得小姑娘连忙从椅下钻出来,祖父被她撞了个满怀,饭碗打翻,白粥洒了他一身,祖母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说了句:“活该。”
一家人笑作一团。
还有一回言殊忘了洗手就上桌,被母亲敲了脑袋。
栀儿趁机学着敲他,两人你敲我一下我敲你一下,结果两人都被祖母丢了毛巾让去后院洗手。
这些琐碎小事说不上多热闹,却像院里那两棵香樟树一样,年复一年地站在那里,不动不摇,安安稳稳。
母亲喜欢在春天换新桌布,说是换了颜色心情也会好。
栀儿最喜欢腌黄瓜和白粥,把饭碗端得稳稳的,像怕饭会跑掉一样。
“栀儿,别用袖子擦嘴。”
母亲温声提醒。
“哦。”
她小声应着,用衣摆抹了两下又偷偷舔了舔指头。
言殊看不过去,夹了一筷咸菜给她:“吃快点,待会儿我要去舅舅家借书,你要跟着就快点。”
“我要跟!”
她眼睛一亮。
“你跟着干嘛?
又不看书。”
“我可以看你呀。”
言殊差点被白粥呛到,祖母在旁边笑得咳嗽:“啧,这丫头,长大了不得了。”
吃完饭,栀儿去换鞋,言殊则站在院中伸了个懒腰,阳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洒在他脸上,暖洋洋的。
他忽然觉得,有点困。
他今年刚好十七,正是少年人身量蹿得飞快、脑子却总慢半拍的时候。
最近除了读书,他最常做的事就是画画。
爹、娘、祖父、祖母、妹妹、小厮、小丫鬟,甚至连那只名叫“胖莲”的大花猫,他都一笔一划地描过无数次。
他画得不算好,也没学过,但画得认真,像是生怕哪天记不住了似的。
“你整天画这些干嘛?”
栀儿有一次翻到那本册子,歪着头问他,“你是不是想当画仙?”
“我?”
言殊从她手里一把把册子夺回来,神情郑重得不像开玩笑,“我是想当饭仙。”
“那你不如去当粥仙。”
栀儿吸着咸菜汤,满脸认真,“你最爱喝粥。”
言殊忍笑:“你就不能夸我两句?”
“你画我画得胖。”
“那是因为你最近确实吃多了。”
“你才胖!”
“胖莲都没你胖。”
两人斗着嘴,最后笑成一团。
院子里阳光正好,仿佛世间没有一丝风浪。
就在这时,门房小厮急匆匆跑来,“少爷,城南张家送来了画布和笔墨——放书房吧。”
“张少爷还留言,说这次真不是偷的,是花钱买的。”
“他还知道花钱?”
言殊挑眉。
“他说借你用一用,把他那幅‘桃花溪’画好了就还你。”
“让他梦里等着吧。”
他一边打着哈欠往书房走,一边想着今天要不要画那只胖莲——那只猫最近胖得连窗台都跳不上去。
... ...... ...屋外,雨滴落在廊下青砖上,敲出细碎的节奏。
祖父在练字,笔锋沉稳,墨香在雨声中慢慢飘开。
祖母在厨房叮嘱厨娘少放酱油,说今天要清淡一点,春天湿气重。
父亲站在廊下与下人说话,一边讲一边往口袋里塞点心,眼睛还偷偷看屋里。
母亲坐在窗前缝衣服,身旁是栀儿,她抱着一只布偶,在打哈欠。
言殊窝在廊柱边,看着他们。
他觉得,这画面比他画的还美。
“这是我家。”
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我永远记得。”
可惜,再甜的日子,也终归有尽头。
他不知道,天上的乌云己经在酝酿一场变天。
他也没注意到,母亲昨夜悄悄为他换了双新鞋,说是旧的走得太快,要他换双稳点的。
鞋底厚了些,走路时硌得他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