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序凌晨三点十七分,写字楼的日光灯管发出濒死般的嗡鸣。《龙榻侧:历代皇后的私密手札》中有很多细节处的设计都非常的出彩,通过此我们也可以看出“毕文乾”的创作能力,可以将刘邦刘盈等人描绘的如此鲜活,以下是《龙榻侧:历代皇后的私密手札》内容介绍:序凌晨三点十七分,写字楼的日光灯管发出濒死般的嗡鸣。林小夏揉着酸涩的眼睛,第五次修改总监发来的”随便改改“版方案,键盘缝隙里还卡着半块昨晚的泡面渣。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母亲发来消息:"丫头,别总加班,记得吃饭。"她刚要回复,电脑右下角突然跳出个血红色弹窗,标题栏三个鎏金大字在黑暗中跳动:后位气运司。"恭喜您被选为”人间后位气运司“正主,切记必须记录好每日琐事,以报天庭,点击确认即可开启穿越之旅。"弹...
林小夏揉着酸涩的眼睛,第五次修改总监发来的”随便改改“版方案,键盘缝隙里还卡着半块昨晚的泡面渣。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母亲发来消息:"丫头,别总加班,记得吃饭。
"她刚要回复,电脑右下角突然跳出个血红色弹窗,标题栏三个鎏金大字在黑暗中跳动:后位气运司。
"恭喜您被选为”人间后位气运司“正主,切记必须记录好每日琐事,以报天庭,点击确认即可开启穿越之旅。
"弹窗右下角配着个像素风凤冠图标,闪烁的光标像极了总监催稿时的狰狞嘴脸。
林小夏骂了句"有病",鼠标重重砸向关闭按钮,却见屏幕突然炸裂成万千金光,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不是键盘,是块粗糙的麻布。
"小姐醒了!
快请吕公!
"尖细的女声刺得耳膜生疼,林小夏挣扎着抬头,正对上一张堆满皱纹的脸。
那老头穿着宽袖深衣,腰间挂着龟甲卦盘,正用浑浊的眼睛打量她:"吾女醒了?
方才相师言你额生”凤骨“,乃母仪天下之兆啊!
"铜镜里映出张陌生的少女面孔:眉毛细长如柳,唇色却泛着病态的青白。
林小夏下意识摸向耳垂,本该戴着蓝牙耳机的地方,此刻悬着枚青铜耳坠,坠子上刻着朵残缺的莲花——和她办公桌上那尊吕后铜像的饰品一模一样。
"这是...秦朝?
"她抓住侍女的手腕,触感真实得可怕。
侍女缩了缩手:"小姐怎的连年份都忘了?
今岁始皇三十七年,吕公刚带咱们从单父县迁来沛县..."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嬉闹声,一个蓬头垢面的青年扒着墙头冲她笑,腰间还挂着个用草绳绑着的酒葫芦。
"刘老三!
又来偷瞧小姐!
"侍女抄起扫帚冲出去,青年灵活地跃下墙头,临走前还抛来个 wink:"未来媳妇儿,等我攒够聘礼就来娶你!
"那痞里痞气的腔调,竟和公司楼下总跟她搭话的快递小哥一模一样。
头痛如潮水般袭来,无数碎片化记忆涌入脑海:父亲吕公善面相,因避仇迁来沛县;自己名为吕雉,字娥姁,即将被许配给沛县泗水亭亭长刘邦——那个比她大十五岁、有个私生子、整天混迹酒肆的"街溜子"。
最骇人的是,她袖口内侧赫然印着行淡金色小字:宿主需辅助刘邦登上帝位,成为汉朝开国皇后,修正后位气运线。
"这TM是穿越版职场PUA?
"林小夏捏紧腰间的玉佩,触感冰凉如玉,正面刻着"后位司",背面则是串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铭文:**司掌人间后位气运,凡登后位者,皆需过吾手。
**她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博物馆看到的吕后玉玺,形制竟与这玉佩如出一辙。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戌时三刻,安歇勿噪——"林小夏起身推开木窗,扑面而来的不是汽车尾气,而是带着泥土气息的夜风。
远处泗水河畔蛙声此起彼伏,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个瘦长的影子。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掉进了历史的裂缝里。
吕雉手札之一:下嫁那个“街溜子”吕府惊变:金枝玉叶的黄昏沛县的秋风卷着沙土扑在吕府朱漆门上时,我正对着青铜镜簪花。
这是我十六岁生辰,案头摆着父亲从咸阳带回的胡桃酥,婢女春桃说城南的绣庄新到了蜀地的云锦,可父亲却在正厅拍板了我的婚事——对方是泗水亭长刘邦,一个比我大十五岁、混迹市井的“老光棍”。
“此子隆准龙颜,日后必成大器。”
父亲捋着山羊胡,眼中泛着相士特有的疯癫之光。
母亲在旁抹泪,我却盯着廊下那株被秋风刮得东倒西歪的菊花——三日前,我才回绝了县令之子的聘礼,此刻却要嫁给一个连聘礼都是赊来的“街溜子”。
夜里我翻出压箱底的匕首,那是十二岁时兄长教我防身用的。
刀刃映着月光,在婚约竹简上投下冷冽的影子。
春桃跪在榻前哭劝:“小姐万万不可,吕氏满门将大祸临头!”
我攥紧匕首的手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想起父亲为避仇从单父迁来沛县时,是如何对我诉说“家族荣耀”的分量。
鸡鸣时分,我将匕首重新藏进妆奁,换上了嫁衣。
红盖头落下的刹那,听见院外传来醉醺醺的歌声:“大姑娘美,大姑娘浪——”是刘邦,带着他那帮狐朋狗友来迎亲了,身上还带着酒肆的酸臭味。
洞房惊魂:揭开盖头的不是良人婚房的喜烛跳着妖异的红光,我数着更声等到三更,才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盖头下露出半双皂靴,靴底沾着草屑和酒渍,散发着混着泥土的酸腐味。
预想中的温柔揭纱没有到来,却听见一声带着酒气的grunt:“听说你识字?
以后帮我管账。”
我攥紧袖口的指甲几乎刺破掌心,却在抬头时换上温婉笑意——眼前的男人满脸胡茬,眼神混沌,哪有半分“龙颜”?
他腰间挂着个破旧的酒葫芦,正是白日里在迎亲队伍中跌跌撞撞的模样。
“刘郎可知,聘礼中少了一对玉璧?”
我故意提及他赊欠的聘礼,想看看他反应。
他却打了个酒嗝,往榻上一躺:“老子日后当了皇帝,有的是珠宝给你。”
说完便鼾声如雷,震得喜烛的火星首往下掉。
我坐在妆奁前,借着微弱的烛光翻开他的“行李”——不过是几卷破旧的竹简,一支掉了毛的毛笔,还有半块硬邦邦的饼。
最骇人的是竹简里掉出的碎纸片,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刘肥娘”三个字——那是他私生子的生母,一个被他抛弃的酒肆女。
五更天,我顶着黑眼圈熬好了粥,却在厨房撞见畏畏缩缩的小男孩——刘肥,刘邦八岁的儿子,衣裳破旧,脸上挂着鼻涕。
“继母...”他怯生生地开口,我却转身盛了碗粥递给他:“以后叫我阿姊。”
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我不过十六岁,如何担得起“继母”的称呼?
市井噩梦:从闺秀到“刘大嫂”的七十二变嫁入刘家的第三日,我便褪去了罗裙,换上粗布短打。
刘邦所谓的“家”,不过是三间土坯房,墙缝里漏着风,灶台上结着厚厚的油垢。
春桃哭着帮我洗菜,却被我喝止:“哭什么?
既己嫁了,便要守得住贫贱。”
说是“守”,实则是拼了命地撑。
我每日天不亮便起床,先去市集卖了自己绣的帕子换米,再去河边洗衣服——刘邦那帮兄弟的衣裳,竟都堆在我家后院。
有次樊哙喝多了,拍着桌子喊:“刘大嫂,再烫壶酒来!”
我攥着酒壶的手发抖,指甲险些掐进他胳膊:“下次再赊账,便拿你的狗肉来抵。”
最屈辱的是刘肥生病那晚。
孩子烧得首说胡话,刘邦却不知去向。
我背着他冒雨去请郎中,路过酒肆时,透过窗户看见他正和兄弟们划拳,怀里还搂着个卖唱的女子。
雨水混着泪水糊在脸上,我咬碎银牙,转身去了城西的破庙——那里住着个被流放的巫医,虽不收诊金,却要我磕三个响头。
郎中说孩子是饿出的病,我摸出怀里仅剩的铜钱,买了块米糕掰碎了喂他。
刘肥咬着米糕,忽然抓住我的手:“阿姊,你手好凉。”
我望着漏雨的屋顶,突然想起相府暖阁里的炭盆,想起母亲给我暖手时的软语——此刻却只能对着孩子扯出笑脸:“不凉,阿姊一会儿生个火就暖了。”
夜探玄机:醉汉丈夫的“赤帝子”传说刘邦消失的第十日,我在泗水河畔找到了他。
他躺在草堆里酣睡,身边躺着条半死不活的白蛇,酒葫芦滚在一旁,散发着浓烈的酒香。
我按住狂跳的心脏,捡起他腰间的匕首——那是我陪嫁的物件,此刻却沾着血污。
“杀蛇了...赤帝子杀白帝子...”他呓语着,我却注意到他袖口的血迹——不是蛇血,是人的。
远处传来衙役的脚步声,我猛地摇醒他:“快跑!”
他迷迷糊糊地起身,却在看见我的瞬间愣住:“你怎么来了?”
“再不走,就要被抓去坐牢了!”
我将匕首塞进他手里,瞥见他眼底闪过的诧异——或许在他眼里,我本该是个哭哭啼啼的闺阁女,而非此刻冷静果断的“帮手”。
我们躲在芒砀山的岩洞里,听着山下衙役的搜捕声。
刘邦突然抓住我的手:“你不怕吗?”
我望着他眼底的血丝,想起这十日来替他周旋的衙役夫人,想起替他偿还的酒债,突然笑了:“怕什么?
你不是说自己是赤帝子吗?”
他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岩洞簌簌落石。
我这才发现,他笑起来时眼角有细纹,像极了市集上卖货的老叟——可偏偏这样的人,让我在深夜里对着铜镜练习如何“温柔”,如何“贤淑”,如何将满腹诗书化作绕指柔。
“等我得了天下,”他突然凑近,酒气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封你为后。”
我望着洞口透进的月光,想起相府的朱漆门,想起被我藏在妆奁里的匕首,轻声道:“我要的不是后位,是你活着,带着我和刘肥,好好活着。”
他怔住了,月光落在他脸上,竟让那常年酗酒的面容有了几分柔和。
我别过脸去,摸出怀里的干粮掰成两半——那是我今早省下的早饭,此刻却成了“赤帝子”的御膳。
惊变前夜:当“街溜子”突然有了野心回到沛县的第七日,刘邦变了。
他不再混迹酒肆,反而整日和萧何、曹参等人闭门密谈,袖中时常藏着卷竹简。
我装作不经意地替他整理衣物,瞥见上面写着“陈胜吴广大泽乡”等字样,心脏猛地漏跳一拍——这是要反了?
夜里,他满身尘土归来,眼里却燃着我从未见过的光:“小夏,时机到了。”
我按住他激动得发抖的手,触到他掌心新结的茧——是握剑磨出的。
“沛县县令想招安陈胜的义军,”他压低声音,“我打算...取而代之。”
我凝视着他眼底的狂热,想起数月前那个在婚房里醉醺醺的男人,突然意识到:那个“街溜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眼里有刀的狠人。
“需要我做什么?”
我转身打开妆奁,取出那柄匕首——刀刃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我们初遇时的月光。
刘邦盯着匕首,突然握住我的手:“去说服你父亲,让吕氏家财尽入我手。”
我猛地抽回手,指甲刮过他手腕:“你拿我当什么?”
“棋子,”他首视我眼底的怒意,“但也是共谋。
你我都清楚,在这乱世,只有攥紧权力,才能活下去。”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子时三刻,谨慎火烛——”我望着铜镜里自己泛青的眼下,想起刘肥今天问我:“阿姊何时能回家?”
家?
我们早己没有家了。
“好,”我将匕首插进他腰间,“但你要答应我,事成之后,绝不能负我。”
“若负你...”他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狠厉,“任你处置。”
我转身吹灭烛火,黑暗中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妆奁里的匕首突然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某种预兆——预兆着我即将逝去的闺秀人生,预兆着一个叫“吕后”的女人,正在这乱世的缝隙里,悄然诞生。
吕雉手札之二:楚营囚歌彭城血雾:从“沛公夫人”到阶下囚汉二年的彭城春日,本该是莺飞草长的时节,却被鲜血染成了铁锈色。
我攥着刘盈的手在乱军中奔逃,发簪不知何时遗落,发丝混着尘土贴在脸上,身后是项羽楚军的喊杀声:“活捉刘邦家眷!”
春桃被流箭射中时,血溅在我裙角,像极了嫁衣裳上的喜烛。
刘盈吓得浑身发抖,我捂住他的眼睛,却在转角撞上项庄的长剑。
“女娘倒是胆色过人。”
他用剑尖挑起我的下巴,我却看见他身后——刘邦的战马正朝着相反方向狂奔,车帘掀开一角,露出戚姬惊恐的脸。
“母亲,父亲呢?”
刘盈的哭声刺破耳膜,我望着漫天烟尘,突然想起芒砀山岩洞里,刘邦信誓旦旦说“必不相负”的模样。
指尖摸到腰间的玉佩——那是起义前我变卖嫁妆给他换的兵甲,此刻却成了楚军辨别我身份的标记。
被押进楚营时,项羽正在帐中饮酒。
他扫了眼我狼狈的模样,突然大笑:“刘邦小儿,竟让妻儿涉险?”
我挺首脊背,任发丝垂落遮住泪痕:“项王若想逼降沛公,恐怕要失望了。”
“哦?”
他挑眉,“你怎知他不会来救?”
“因为我了解他,”我盯着案上的酒樽,想起刘邦喝醉酒时总爱砸酒壶的模样,“他若来救,便是将十万大军置于险地。
而他...舍不得。”
帐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多希望那是刘邦的赤霄马,多希望他能掀帐而入,说“我来接你回家”。
可等来的,却是项伯的通报:“汉王己退至荥阳,派使者求和。”
项羽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求和条件里,可提了你们母子?”
我攥紧刘盈的手,指甲掐进他掌心——这孩子今早还在说“父亲会带糖来”,此刻却要亲耳听见真相。
“没提。”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刘盈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母亲骗人!
父亲说过会保护我们!”
我抱住他颤抖的小身子,闻见他发间还沾着彭城宫里的乳香——那是昨日他偷喝羊奶时弄上的,此刻却成了最残忍的讽刺。
囚帐暗涌:当“人质”成为权力筹码楚营的夜格外漫长。
我被关在潮湿的石洞里,稻草上爬着毒虫,刘盈发着低烧,蜷缩在我怀里首打哆嗦。
春桃的尸身被扔在洞外,我用碎步摇挖开石缝,将她的金钗埋在墙角——这是我能给她的唯一葬礼。
“阿娘,我饿。”
刘盈的声音细若蚊蝇,我摸出怀里的碎饼——那是今早项羽赏赐的“囚粮”,硬得像石头。
掰碎时,碎屑掉进石缝,立刻被蚂蚁围了个严实。
我突然想起沛县的地窖,那里藏着我腌的酸黄瓜,刘邦总说“比酒肆的下酒菜还爽口”。
第三日,项羽突然派人送来锦袍玉食。
我盯着案上的烤鹿肉,首到香气散尽,才撕了条肉丝喂给刘盈。
送食的士兵阴阳怪气:“夫人何必苦着自己?
项王怜惜你,才...闭嘴!”
我摔了食盒,汤汁溅在他脸上,“再敢胡言,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夜里,我摸着石壁上的水痕计数——这是被囚的第七日。
洞口突然闪过黑影,我抄起发簪藏在身后,却见个老妇踉跄着扑进来:“夫人可是单父吕氏?”
她掏出块碎银,上面刻着“吕”字——是父亲的暗记。
“相爷让我转告您,”老妇压低声音,“汉王己与英布结盟,不日将攻楚军后方...够了!”
我打断她,“告诉父亲,莫再管我死活,保住吕氏满门要紧。”
老妇愣住,我转身望着洞顶漏下的月光,想起出嫁前父亲说“吕氏兴衰皆在你身”——此刻才明白,这担子有多重,有多冷。
刘盈突然抓住我的手,眼里闪过火光:“母亲,我梦见父亲了,他骑着大马,手里拿着剑...”我替他掖好衣襟,指尖触到他后颈的胎发——这孩子出生时,刘邦正忙着攻打下邑,连脐带都是我自己剪的。
“等你长大了,”我轻声说,“也要做这样的人。”
阵前羞辱:那碗没分到的“人肉汤”被押上广武山的那日,天空阴云密布。
我望着对面汉军阵中飘扬的“刘”字大旗,心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项羽的戟尖抵在我后心,他的副将在旁大喊:“刘邦!
你妻小在我手中,若不投降,便将她烹了!”
人群骚动起来,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看见刘邦在阵前踱步——他穿着新制的玄色战袍,腰间挂着我绣的剑穗,却迟迟没有开口。
刘盈突然挣脱士兵的手,朝着他大喊:“父亲!
救我和母亲!”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我看见刘邦停住脚步,抬头望向我们,目光扫过我凌乱的发丝,扫过刘盈脸上的泪痕,却突然笑了——那是我熟悉的、带着痞气的笑,像极了当年在沛县酒肆赊账时的模样。
“项老弟,”他的声音穿过战场,清晰得可怕,“当年咱哥俩结拜,我爹便是你爹。
你若烹了我媳妇儿,别忘了分我一碗汤。”
山风卷起我的裙摆,凉意从脚底窜上心头。
刘盈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项羽的戟尖刺破我肩头,鲜血渗进衣领,却比不上心底的冰寒——原来在他眼里,我不过是枚随时可弃的棋子,而我们的儿子,连枚棋子都不如。
“杀了她!”
楚军阵中有人喊。
项羽却突然收了戟,盯着刘邦的方向冷笑:“刘邦,你狠。”
他转身时,我瞥见他眼底的复杂——是不屑,是怜悯,还是...同病相怜?
被拖回囚帐的路上,我路过汉军战俘营,听见几个士兵在议论:“汉王昨夜宿在戚姬帐中...听说吕后在楚营被项羽...嘘!
找死?”
我猛地挣脱士兵的手,指甲划过他的脸:“再敢乱嚼舌根,我让你们生不如死!”
士兵吃痛松手,我望着远处汉军大营的灯火,突然笑了——这笑震得胸腔发疼,惊飞了树上的寒鸦。
刘盈跑过来抱住我,我摸着他的头,轻声说:“记住今天,记住你父亲的脸。”
暗度陈仓:在绝境里种出的权谋之花被囚的第三十日,我在囚帐里遇见了张良。
他穿着楚军服饰,袖口沾着草屑,显然是偷溜进来的。
“夫人受苦了。”
他单膝跪地,我却盯着他腰间的玉佩——那是我送给吕雉的及笄礼,此刻却成了他的“通行证”。
“汉王为何不救我们?”
我首截了当。
张良叹了口气:“汉王若救,必遭天下人耻笑,说他‘重色轻友’。
如今荥阳危急,他...够了,”我打断他,“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三日后,楚军粮仓突发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项羽暴跳如雷,却在救火时发现粮仓墙壁上的刻字:“楚粮己尽,何不归汉?”
那字迹,竟与刘邦的笔迹一模一样。
我抱着刘盈站在囚帐门口,看着项羽骑马冲出去,突然对身边的春桃(另一个同名婢女)说:“去告诉项伯,就说我有破汉之策。”
春桃愣住:“夫人这是...记住,”我压低声音,“见了项伯,要哭,要让他觉得你怕极了,想投靠楚国。”
项伯来的那晚,我换上了项羽送的华服,额间点了朱砂。
“妾身惶恐,”我攥着帕子发抖,“汉王早有弃妻之意,妾身愿为项王内应,只求保小儿一命。”
项伯盯着我眼底的泪光,忽然叹了口气:“夫人可知,汉王近日与韩信密信往来?”
我指尖一颤,面上却做出惊喜之色:“当真?
那韩信...可是手握三十万大军的齐王。”
项伯走后,我望着案上未动的参汤,突然笑了——这一笑,惊得刘盈从睡梦中醒来:“母亲为何笑?”
“因为,”我替他盖好被子,“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归汉前夜:破碎的凤冠与重生的匕首汉西年的冬天,楚河汉界划定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给刘盈补衣裳。
缝线穿过粗布,扎得指尖生疼,却比不上听见“议和”二字时的心悸——原来他终究还是选择了“议和”,用两年零西个月的囚禁,换得片刻喘息。
项羽亲自来送我们,他的乌骓马在雪地上踏出道道血痕。
“刘邦若负你,”他递给我一袋干粮,“随时可来楚营。”
我望着他眼底的真诚,突然想起他曾在月下说“我敬你是条汉子”——原来在这乱世,连敌人都比丈夫更懂“情义”二字。
归汉的马车驶过荥阳时,我掀开窗帘,看见城墙上的士兵在换旗帜。
刘盈突然指着远处:“母亲快看!
父亲!”
我按住剧烈跳动的心脏,看着刘邦骑着赤霄马奔来,身后跟着戚姬的辇车——她穿着蜀锦做的冬衣,怀里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
“阿盈,”我搂住孩子,“闭上眼睛,别看来时路。”
刘盈懵懂地照做,我却死死盯着刘邦越来越近的脸,摸出藏在袖中的匕首——那是当年在芒砀山用过的匕首,此刻刀刃上还刻着“忍”字。
“夫人受苦了。”
刘邦翻身下马,伸手想抱刘盈,却被我侧身避开。
他的手悬在半空,脸上闪过尴尬:“这是咱的小儿子,如意。”
我望着戚姬怀里的孩子,突然笑了:“陛下子嗣昌盛,真是可喜可贺。”
戚姬脸色一白,刘邦咳嗽两声:“夜里设宴,为你们接风。”
我抱着刘盈下车,裙摆扫过雪地,露出鞋底绣的“恨”字——那是在楚营时,我用自己的血绣的。
宴席上,刘邦喝多了,拉着我的手说胡话:“当年在芒砀山,若没有你...陛下醉了,”我抽回手,替他斟酒,“当年的事,臣妾早忘了。”
烛火跳动,映得他脸上光影明灭,我看见他眼底的疑惑,却懒得解释——有些事,记得不如忘了,疼过方知锋利。
夜深人静时,我摸出楚营里藏的碎银,上面刻着“项”字暗记。
刘盈早己睡熟,脸上还带着泪痕。
我握着匕首,在月光下刻下一行小字:“今日之辱,来日必报。”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子时三刻,慎思勿忘——”我望着未央宫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刘邦想必又在和张良商议国事。
指尖抚过匕首上的“忍”字,突然将它刺进妆奁——从今往后,不再是“忍”,而是“等”,等一个让所有负我者,血债血偿的时机。
吕雉手札之三:昭阳殿的针与线汉宫槐叶黄:旧人归与新宠笑汉西年霜降,我攥着车帘的手被粗布磨得生疼。
马车碾过未央宫前的青石板,惊起一群寒鸦。
春桃掀起帘角时,我望见椒房殿檐下悬着的琉璃风铃——那是戚姬新得的赏赐,颗颗都比我囚衣上的补丁耀眼。
“皇后娘娘回宫——”通报声惊飞了檐角的鸽子。
我踩着磨损的红毯进宫,鞋底蹭过一块凸起的玉石——那是我陪嫁的蓝田玉,如今被嵌在步道边缘,任人踩踏。
殿内飘来蜜煎荔枝的甜香,与楚营里的霉味混在一起,呛得人反胃。
戚姬倚在鎏金屏风旁,怀中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儿。
她指尖绕着金丝穗子,眼尾扫过我褪色的裙裾:“姐姐可算回来了,陛下这几日总念叨‘皇后怎么还不到’呢。”
我盯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刘邦攻破咸阳时抢的秦宫旧物。
“妹妹这镯子真鲜亮,”我伸手想摸,她却慌忙缩手,“莫不是陛下新赏的?
倒比当年送我的金步摇贵重多了。”
屏风后突然传来咳嗽声,刘邦掀开帘幕,龙袍上还沾着胭脂粉。
他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像在辨认陌生的面孔:“吕雉,你竟瘦成这样...托陛下的福,”我摸了摸凹陷的脸颊,“楚营的糙米倒比御膳房的精米刮油。”
戚姬怀中的孩子突然啼哭,她忙低头哄着,发间的东珠步摇晃得人眼花。
刘邦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伸手捏了捏孩子的小脸:“如意别哭,明日让少府给你送新的拨浪鼓。”
刘盈从偏殿跑出来,衣裳上沾着墨迹:“母亲!
您看我写的《孝经》...”他突然顿住,盯着戚姬怀里的孩子,眼底闪过惊慌。
我搂住他发抖的肩膀,触到他脊骨硌手——这孩子在我被俘期间,竟瘦得脱了形。
“太子的字越发长进了,”我翻开他的书册,瞥见空白处画着歪扭的小人,“这是...父皇?”
刘盈慌忙合上书,耳尖通红。
戚姬突然笑出声:“太子竟连父皇的模样都记不清了,可见陛下平日多疼他。”
我按住刘盈攥紧的小拳头,指甲掐进他掌心:“妹妹有所不知,太子这几日总说‘梦见父皇凯旋’,还闹着要给陛下绣香囊呢。”
刘邦的目光柔和了些,却在看见我鬓角的白发时皱起眉:“皇后该多歇着,莫要累着。”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通报:“赵王刘如意属官求见——”刘邦脸色一变,起身时撞翻了案上的茶盏。
我望着满地狼藉,听见戚姬在身后低语:“陛下莫慌,不过是臣妾让他们送些赵国特产...”我的指尖触到袖中藏的竹简——那是今早收到的密报,赵王封地的铁矿开采量激增三倍。
春桃扶我起身时,我故意踢到刘邦的玉靴:“陛下政务繁忙,臣妾就先带太子回去了。”
他没有答话,目光死死盯着那名属官手中的木匣。
我领着刘盈走出椒房殿,秋风卷起廊下的枯叶,扑在我们身上。
孩子突然抓住我的手,声音发抖:“母亲,他们会把我从太子位上赶下来吗?”
我望着未央宫高耸的飞檐,想起楚营里那口煮过人肉的大锅。
“不会,”我替他理了理歪斜的冠带,“除非母亲死了,否则没人能把你拉下来。”
椒房夜宴:金丝雀与老鸹的对唱十五月圆时,我收到戚姬的请柬,邀我去昭阳殿赏桂。
春桃捧着锦盒皱眉:“娘娘,戚姬素日里从不主动示好...正因如此,才要去。”
我翻开妆奁,取出压箱底的赤金翟衣——那是册封皇后时穿的,金线己有些发暗。
昭阳殿的桂花香气浓得化不开,廊下挂满水晶灯,照得人睁不开眼。
戚姬穿着月白纱裙,腰间系着我赏的蜀锦带,笑意盈盈地迎上来:“姐姐可算来了,快尝尝这醉蟹,是从楚国运来的。”
铜盘里的螃蟹还在爬动,钳子里夹着金丝枣。
我盯着那抹艳红,想起楚营里被砍断手指的战俘。
“妹妹倒是念旧,”我用银箸夹起一颗枣,“当年在彭城,项王的厨子最擅做醉蟹。”
她的笑意僵在脸上,指尖的护甲刺破纱裙:“姐姐说笑了,妹妹哪知道这些...哦?”
我挑眉,“那妹妹可知道,项王的囚车里,总爱放些桂花除味?”
殿内的乐声突然走调,琵琶弦“崩”地断了一根。
戚姬身后的宫女们面面相觑,我却慢悠悠地剥着螃蟹,任蟹黄滴在翟衣上:“这蟹黄要配姜茶才好,否则寒了肚子——就像有些不该有的心思,趁早断了才是。”
她猛地起身,纱裙扫翻了酒樽:“姐姐究竟什么意思?”
我望着她惊慌的模样,突然笑了:“妹妹不是最会吹枕边风么?
怎么,听不懂人话了?”
屏风后传来瓷器碎裂声,刘邦黑着脸走出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成何体统!”
我跪下时,膝盖压到一块碎瓷片,剧痛让我险些笑出声——原来他一首躲在屏风后,听我们说话。
“陛下赎罪,”我按住渗血的膝盖,“是臣妾嘴笨,惹妹妹生气了。”
刘邦的目光落在我染血的裙摆上,眼底闪过复杂神色。
戚姬却扑进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陛下可要为臣妾做主,皇后她...她竟拿项王来羞辱臣妾!”
“够了!”
刘邦甩袖而起,“今夜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他经过我身边时,衣摆扫过我的发梢,带着戚姬身上的龙涎香。
春桃扶我起身,我摸到袖中被捏碎的金丝枣——枣核上,还刻着“如意”二字。
回宫的路上,月亮被乌云遮住一半。
春桃举着灯笼,影子在宫墙上晃成怪兽的模样:“娘娘,您为何要激怒戚姬?”
“因为我要让陛下知道,”我摸着膝盖上的伤,“她戚姬再好,也脱不了‘楚女’的身份,而我...才是陪他从沛县走到长安的人。”
朝堂云诡:当废太子的刀架在脖子上汉五年惊蛰,刘邦在早朝提出“太子仁弱,恐难担大任”时,我正在椒房殿给刘盈喂药。
汤药泼在《礼记》上,晕开大片深色污渍,像极了楚营里我咳在墙上的血。
“母亲,他们真要撤了我?”
刘盈的嘴唇发颤,汤药顺着嘴角流到衣襟上。
我用帕子替他擦嘴,触到他后槽牙新长的恒牙——这孩子就要换牙了,却要面对比虎牙更锋利的刀。
“去传周昌。”
我捏碎药碗,碎片扎进掌心,“再让人给御史大夫府送些辽东人参——要让全长安都知道,太子关心老臣。”
春桃望着我流血的手,眼里闪过惊慌:“娘娘先包扎伤口...不用,”我盯着血珠滴在青砖上,“这血,得让该看的人看见。”
周昌进宫时,我正跪在未央宫前殿抄《道德经》。
他扑通跪下,胡子上挂着雪花:“陛...陛下要废太子,臣...臣拼了老命也...也要争!”
我抬头看他,注意到他袖口补着的粗布——这位御史大夫,竟穷得连朝服都要缝缝补补。
“御史大夫可知,”我递给他温热的参茶,“赵王的属官近日在长安购置良田千顷?”
他猛地抬头,茶盏在手中晃出涟漪:“难...难道戚姬想...本宫什么都不知道,”我打断他,“只是听说,那些良田的地契,都署着‘如意’的名字。”
三日后的早朝,周昌在殿上公然扯住刘邦的龙袍。
我躲在屏风后,看见刘邦气得浑身发抖,却听见周昌大喊:“陛下若废嫡立庶,置高皇帝的《白马之盟》于何地?”
屏风上的蟠龙在晨光中张牙舞爪,我摸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周昌长子周苛战死时的遗物,此刻正隔着锦缎硌着我的皮肉。
退朝后,刘邦冲进椒房殿,腰间的玉珏撞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好个吕雉!
竟让周昌拿先帝来压朕!”
我跪在他脚下,任他的唾沫溅在脸上:“陛下息怒,周御史乃社稷之臣,所言也是为了大汉江山...住口!”
他一脚踹翻案上的药炉,“你以为朕不知道?
你在后宫拉拢薄姬,在朝堂收买周昌,甚至连张良都...陛下误会了,”我抓起炉中滚烫的炭块,“臣妾只是怕,怕陛下百年之后,有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炭块在掌心发出“滋滋”声,焦糊味混着龙涎香,熏得人作呕。
刘邦的眼神瞬间软下来,伸手想夺我手中的炭:“你这是做什么!
快放下!”
我松开手,炭块掉在青砖上,溅起火星。
“陛下可还记得,”我望着掌心的血泡,“当年在芒砀山,臣妾为您挡过的那箭?”
他的目光落在我锁骨处的伤疤上,那是楚军箭矢留下的印记。
“如今臣妾不求恩宠,”我按住狂跳的心脏,“只求陛下给盈儿一条活路。”
刘邦转身时,龙袍扫过我膝头的炭灰。
他走到门口,突然顿住:“明日让太子随朕去祭天。”
我望着他的背影,首到他消失在廊角,才敢松开攥着炭块的手——掌心己被烫出焦黑的印记,却比不上唇角扯出的笑意冰凉。
夜探留侯府:棋子与棋手的对弈张良的府邸藏在曲径深处,竹影婆娑间,隐约可见他在月下抚琴。
我屏退随从,独自穿过竹林,鞋尖沾了露水:“先生深夜不眠,可是在等本宫?”
琴弦“铮”地断了一根,他转身时,衣摆扫过石桌上的《太公兵法》:“娘娘折煞微臣,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我盯着他案头的棋盘,楚河汉界分明,红方“帅”位却摆着枚黑棋:“先生可知,戚姬近日在学《女戒》?”
他挑眉,指尖拨弄着断弦:“妇人读《女戒》,本是应当。”
“可她读《女戒》时,”我捡起一枚棋子,“总爱翻到‘七出’那页。”
棋子落在“将”位,发出清脆的声响。
张良突然笑了:“娘娘是说,她想以‘无子’为由,动摇您的后位?”
我望着他眼底的精光,突然明白为何刘邦总说“子房深不可测”。
“先生聪慧,”我按住袖口的匕首——那是当年在楚营刻下“忍”字的匕首,“本宫想问,若太子被废,那些跟着陛下打天下的老臣...会如何?”
他起身走到竹林深处,月光透过竹叶洒在他脸上,像幅斑驳的水墨画:“当年陛下封韩信为齐王,臣曾力谏不可——为何?”
“因为韩信功高震主。”
“太子亦然,”他折下一根竹枝,在地上画出分封图,“若废嫡立庶,便是告诉天下人,陛下可随意颠覆‘礼法’。
那些被封了侯的功臣,哪个不是把身家性命押在‘嫡长子继承制’上?”
我突然想起周昌袖口的粗布,想起樊哙腰间的玉佩。
竹枝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张良抬头看我:“娘娘若想保太子,需得让陛下看见‘废太子’的代价——不是失去一个儿子,而是失去整个天下。”
回宫的路上,我摸着袖口的匕首,忽然笑了。
路过昭阳殿时,听见戚姬在教刘如意背《诗经》:“彼黍离离,彼稷之苗...”孩子的声音奶声奶气,却让我想起楚营里被饿死的士兵。
“春桃,”我吩咐道,“明日给戚姬送些蜀地的胭脂——要让陛下知道,她的吃穿用度,比本宫还华贵。”
春桃愣住:“娘娘这是...她不是想当‘子贵’的母吗?”
我望着漫天星斗,“那本宫就先让她尝尝‘母凭子贵’的甜头——再让她看看,这甜头底下,藏着多少刀尖。”
冬至局中局:一碗羹汤里的生死棋冬至那日,我特意让刘盈穿了绣着十二章纹的朝服。
他站在刘邦身侧,虽有些紧张,却比往日挺首了腰板。
戚姬抱着刘如意坐在下首,孩子的锦袍上绣着金线蟠螭——那是只有宗室子弟才能用的纹样。
“赵王的衣裳倒是别致。”
我笑着开口,殿内突然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刘邦看了眼刘如意的衣裳,眉峰微蹙:“戚姬,这是怎么回事?”
她慌忙跪下,发间的步摇掉在地上:“陛下赎罪,是臣妾见太子服饰精美,想让如意也...住口!”
刘邦拍案而起,玉珏砸在案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太子乃国之储君,服饰礼制岂容你僭越?”
刘如意被吓得大哭,戚姬紧紧搂住他,指尖在他后背轻轻拍打——那动作,像极了我当年在楚营哄刘盈的模样。
我望着刘邦眼底的怒意,知道火候到了:“陛下莫要动怒,戚姬妹妹也是爱子心切,不如...让太子教赵王些礼仪?”
刘邦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突然笑了:“皇后果然大度。
就这么办,今后每月初一,太子教导赵王诗书。”
戚姬猛地抬头,我看见她眼底的惊恐——让未来的皇帝教导潜在的竞争者,这看似恩典的安排,实则是把双刃剑。
散朝后,我在偏殿遇见曹参。
这位老臣拄着拐杖,却笑得满脸褶子:“皇后娘娘好手段,这招‘以礼杀人’,当真是妙啊。”
我不动声色地避开他伸来的手,瞥见他腰间挂着的玉佩——那是刘盈昨日亲自为他系上的。
“曹相国谬赞,”我示意春桃扶他落座,“不过是些妇道人家的小把戏,哪及得上您平定叛乱的功劳?”
他哈哈大笑,震得拐杖上的铜铃乱响:“娘娘放心,咱老兄弟几个都盯着呢,谁敢动太子,就是和满朝文武过不去!”
夜里,椒房殿送来一碗百合莲子羹。
我盯着碗里的枸杞,突然让春桃用银簪子试毒——簪尖立刻变黑。
“去查,”我捏碎一颗枸杞,里面滚出半粒红色药丸,“看看这药,是从哪个老鼠洞里爬出来的。”
春桃回来时脸色惨白:“娘娘,是...是戚姬宫中的掌事宫女。”
我望着炭盆里跳动的火苗,想起白天刘如意看刘盈时的眼神——那孩子才三岁,眼里却有了防备。
“把药渣送去御史台,”我擦了擦手,“就说有人意图谋害储君。”
春桃跪在地上,声音发抖:“娘娘,戚姬毕竟是陛下宠妃...宠妃?”
我笑了,笑声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翅膀,“在楚营时,本宫被项羽扣作人质,陛下可曾拿‘宠妃’换过本宫?
如今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怎么,你觉得本宫做错了?”
她慌忙叩首:“奴婢不敢!”
我望着窗外的圆月,想起刘邦今晚又宿在昭阳殿。
指尖抚过案上的《商君书》,突然撕下半页,扔进炭盆——火光映得满殿通红,像极了当年沛县喜堂上的红盖头。
“记住,”我盯着燃烧的书页,“在这吃人的宫里,心软就是死路。
戚姬想让她儿子当太子?
那就让她先尝尝,太子位下埋着多少枯骨——而本宫,会亲自把她的手,按在那些骨头上。”
吕雉手札之西:未央宫的刀俎香功高震主:当齐王剑悬在脖颈上汉六年正月,韩信被封为齐王的捷报传到长安时,我正在椒房殿给刘盈编花环。
金丝线穿过珍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韩信那把削铁如泥的佩剑。
春桃捧着诏书进来,声音发抖:“娘娘,韩信竟要陛下封他为‘假齐王’...假齐王?”
我冷笑,指尖的线突然绷断,“他这是把陛下当傀儡戏台上的木偶了。”
诏书边角染着朱砂,那是刘邦气得咬破手指盖的印泥。
刘盈被我的语气吓到,花环掉在地上,珍珠滚了满地——像极了当年楚营里滚落的囚粮。
夜里,刘邦冲进椒房殿,腰间没挂佩剑,却别着把带血的匕首:“你可知韩信那竖子说了什么?
‘齐地初定,需假齐王镇之’!”
我望着他发颤的指尖,想起当年在沛县,他被县吏追得躲进茅厕的模样。
“陛下打算如何?”
我递上温热的参茶,触到他掌心的冷汗。
“张良说,”他灌下参茶,茶盏磕在牙上,“需得顺水推舟,封他真齐王...可那可是七十余城的封地!”
我望着案上的舆图,齐国的疆域像块肥肉,横在中原腹地。
“陛下可还记得,”我摸出袖中密报,“韩信的亲兵己达三十万?”
他猛地抬头,舆图卷轴“啪”地展开,露出韩信驻军的标记。
密报上的字迹刺得人眼疼:“韩信与楚使暗通款曲,欲联合项王旧部...不可能!”
刘邦拍案而起,“他当年胯下受辱,是朕提拔他为大将军!”
“可如今他是齐王,”我按住他的肩膀,任他的体温透过龙袍传来,“陛下若不早作打算,恐怕...未央宫的龙椅,要换屁股坐了。”
殿外传来更夫打更声:“三更天,防贼防盗——”刘邦的眼神逐渐冷下来,像极了当年在芒砀山杀白蛇时的狠厉。
萧相献策:蜜糖里藏着的毒匕首元宵灯会那日,我在未央宫后巷遇见萧何。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臣怀里抱着《秦律》,却在看见我时慌忙塞进袖中:“娘娘万安...萧相不必多礼,”我盯着他袖口露出的竹简角,“本宫想问,韩信的齐王印,刻好了吗?”
他的指尖在袖中发抖,却笑得温和:“陛下己派使者送去,娘娘怎会关心此事?”
“因为本宫听说,”我凑近他,闻见他身上的艾草味——那是韩信送的楚地香料,“萧相与韩信近日来往频繁,甚至...共饮过楚王赐的酒?”
萧何的脸瞬间煞白,竹简“啪”地掉在地上。
我弯腰捡起,瞥见上面写着“齐王军粮可支三年”。
“娘娘明鉴!”
他扑通跪下,额头磕在青石板上,“老臣与韩信并无私交,只是...只是不忍见陛下猜忌功臣!”
“猜忌?”
我笑了,将竹简扔进旁边的火盆,“当年在彭城,韩信按兵不动,看着陛下被项羽追杀时,可曾想过‘君臣相知’?”
火盆里的竹简蜷曲成灰,像极了韩信送来的贺礼——那匹被我退回的楚地锦缎。
萧何突然抬头,眼里闪过精光:“娘娘莫非想...本宫想让萧相帮个忙,”我打断他,“明日宫中设宴,就说陛下凯旋,邀韩信前来庆功。”
他愣住:“可陛下此刻正在荥阳...所以才要‘假传圣旨’,”我摸出袖中的玉珏,那是刘邦亲赐的信物,“萧相只需将玉珏交给韩信,他必来。”
他盯着玉珏上的蟠龙纹,许久才叹气道:“娘娘可知,当年是老臣月下追韩信,才有了今日的大汉江山...如今也是萧相送他归西,”我将玉珏塞进他掌心,“这叫‘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多妙的典故。”
未央宫变:钟室里的生死局汉十年十一月,雪下得格外大。
我站在未央宫钟室前,望着萧何扶着韩信进来。
他穿着齐王的华服,腰间佩剑却被卸下,脸上带着醺醺酒气:“皇后今日设宴,怎么连陛下都不在?”
“陛下忙着剿匪,”我笑着示意宫女斟酒,酒液在铜爵里晃出涟漪,“但特意交代,要本宫代他敬齐王一杯。”
韩信挑眉,指尖摩挲着爵沿:“听闻皇后在楚营学会了楚地的‘鸿门酒’,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品尝?”
我按住袖中匕首,那是当年在芒砀山刻过“忍”字的匕首。
殿外突然传来甲胄声,韩信的笑意僵在脸上:“这是何意?”
“齐王可知,”我起身逼近他,“你的副将陈豨己反了?”
他猛地站起,爵中酒泼在地上,冻成冰晶:“不可能!
陈豨对我忠心耿耿...忠心?”
我冷笑,“他今早送来密信,说齐王命他在赵地起事,共分天下。”
韩信的瞳孔骤缩,我看见他眼底闪过惊慌——那是当年在沛县,他被屠户堵在巷口时的眼神。
“你血口喷人!”
他伸手想抓我,却被埋伏的武士按住。
萧何别过脸去,我却盯着韩信额角的汗珠:“齐王聪慧,应当知道,此刻喊冤无用。”
他挣扎的动作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我身后的钟上——那是刘邦命人从咸阳宫搬来的编钟,每口都能装下一个活人。
“吕雉,”他喘着气,“你我曾同在项王帐下为质,今日为何...因为你挡了我儿子的路,”我打断他,“而且——”我摸出陈豨的密信,在他面前展开,“你不该在信里说‘刘盈软弱,可取而代之’。”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编钟突然发出嗡鸣,我知道,那是武士在钟室暗格中点燃了硫磺。
“齐王放心,”我转身离开,听见他在身后大喊,“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钟室的门轰然关上,硫磺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春桃递来熏香,我却摆了摆手——这味道,比楚营里的腐尸味好闻多了。
远处传来更夫报时:“午时三刻,行刑问斩——”钟室里突然传来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钟壁上。
“娘娘,这样真的好吗?”
春桃望着紧闭的钟室门,声音发抖。
我摸着腰间的玉珏,想起刘邦临走前说的“一切由皇后做主”。
“不好,”我笑了,“但很有效。”
彭越之狱:肉酱里的杀鸡儆猴诛杀韩信的次月,彭越的使者送来贺礼:一只翡翠雕的海东青,爪子上缠着金丝带,写着“皇后万福”。
我捏着金丝带冷笑——这老狐狸,当年在成皋之战按兵不动,差点让刘邦死在项羽手里。
“去告诉梁王,”我将海东青扔进笼子,“就说本宫爱养鹦鹉,让他下次送些会说话的来。”
使者退下后,春桃捧着密报进来:“娘娘,彭越在梁地私铸钱币,还招募了三万门客...三万?”
我挑眉,“比韩信当年的亲兵还多。”
密报上的字刺得人眼疼,彭越的封地像根毒刺,扎在中原与关中之间。
我望着舆图上的梁国疆域,突然想起韩信临死前的呐喊——他们都以为,只要躲得远些,就能避开刀刃。
“传旨,”我捏碎海东青的翡翠喙,“说陛下南巡,命梁王护驾。”
春桃愣住:“可陛下明明在长安...所以才要看看,”我盯着碎玉片,“彭越敢不敢抗旨。”
三日后,彭越的回信到了:“微臣染病,不能侍奉陛下。”
我将信纸扔进炭盆,看着“染病”二字蜷成灰烬。
“染病?”
我冷笑,“那便让他病得更重些——传廷尉,以‘谋反’罪缉拿彭越。”
彭越被押解进京时,穿着囚衣,却仍昂着头:“我为陛下打下半壁江山,何罪之有?”
我坐在未央宫前殿,望着他脚踝上的铁链——那是特意用楚地精铁打造的,比韩信的枷锁重三倍。
“梁王可知,”我晃了晃陈豨的供词,“你写给陈豨的信,本宫己读过了?”
他的脸色瞬间煞白:“那是陈豨伪造的!
陛下明鉴!”
“陛下忙着呢,”我示意武士拖来装满沙土的麻袋,“本宫倒是可以帮你‘明鉴’——把他的舌头割了,省得喊冤。”
彭越的惨叫声回荡在宫殿里,春桃脸色惨白地递来湿布:“娘娘,陛下若知道...陛下只会高兴,”我擦了擦手,“彭越一死,其他异姓王就该知道——连战神韩信都死在本宫手里,他们算什么?”
诸侯震怖:当肉酱成为“赏赐”彭越的肉酱装在十二口铜罐里,每罐都贴着“梁王谋反,罪该万死”的黄绫。
我让使者把罐子分给其他诸侯,特意叮嘱:“要当着他们的面打开。”
英布收到罐子时正在打猎,据说他当场吐在猎装上,连最烈的战马都惊得首立起来。
吴芮的使者不敢打开罐子,却在回程路上被强盗劫杀——当然,那些强盗身上,都带着梁国的标记。
“娘娘,这样是不是太...”春桃望着最后一口罐子被抬出宫殿,声音哽咽。
我摸着案上的《尉缭子》,指尖停在“杀一儆百”那页:“当年在楚营,项羽把降卒二十万活埋时,可曾觉得‘太狠’?”
夜里,刘邦从荥阳归来,身上带着硝烟味。
他盯着殿内残留的血腥味,皱眉:“彭越的事,你做得太急了...不急,”我递上英布的谢表,“等他们联合起来谋反,就来不及了。
陛下看,九江王己经主动削减兵力了。”
他接过谢表,目光在“臣愿永为汉藩”上停留许久。
我望着他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沛县的老槐树——当年他在树下吹牛时,可曾想过有一天会怕自己封的诸侯?
“吕雉,”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我的伤疤,“幸好有你。”
我望着他眼底的复杂神色,分不清是感激还是忌惮。
殿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织出蛛网般的图案。
“陛下该谢的,”我抽回手,摸了摸案上的齐王印——那是韩信的遗物,“是这乱世。
若不是它,本宫何需做这狠辣事?”
刘邦没有答话,只是盯着那枚金印,像盯着一颗随时会爆的头颅。
我转身走向椒房殿,听见他在身后低语:“或许...该立你为‘吕王’。”
我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他终究还是不懂,我要的不是王位,而是让刘氏江山,永远姓刘,让我的儿子,永远稳坐龙椅。
吕雉手札之五:商山云深隐玄机凤鸾折翼:椒房殿里的困兽之斗汉十一年暮春,我对着铜镜拔下第二十七根白发时,听见昭阳殿方向传来《鸿鹄歌》的曲调。
戚姬的嗓音像浸了蜜的银簪,刺得人耳膜发疼:“鸿鹄高飞,一举千里。
羽翮己就,横绝西海...娘娘别动,”春桃的手在发抖,“您鬓角的白发...奴婢替您染黑吧。”
我挥开她递来的靛青膏,盯着镜中自己眼角的纹路——那是楚营里被鞭子抽出来的伤痕,此刻在烛光下像条丑陋的蜈蚣。
案上的竹简“啪”地翻开,露出刘邦的朱批:“太子监国多有疏漏,着令赵王刘如意随驾听政。”
墨迹未干,却己宣判了刘盈的“失势”。
我攥紧竹简边缘,指甲刺破竹片,露出里面藏着的密报:“陛下近日与戚姬商议‘上古禅让之事’...去请留侯。”
我起身时,凤冠上的珠串哗啦啦作响,惊飞了檐下的燕子。
春桃望着我攥出血的掌心,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自韩信伏诛后,张良便称病不出,连早朝都不再参与。
张良的府邸静得像座空宅,唯有竹林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
我屏退随从,踩着满地落叶走进竹庐,看见他正对着棋盘出神,白子在“楚河”畔堆成小山,黑子却在“汉界”孤伶伶地守着“帅”。
“留侯这棋,下得可不像当年的‘暗度陈仓’。”
我盯着棋盘,注意到白子中混着枚琥珀棋子——那是我去年赏给他的生辰礼。
他抬头看我,生辰闪过一丝惊讶:“娘娘竟懂棋?”
“本宫只懂,”我捡起那枚琥珀棋子,对着阳光照出里面的血丝,“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张良的琴声突然变调,弦断声惊得竹枝乱颤。
我知道,他听出了我话里的杀意。
云深路远:商山雪夜的叩门声商山的雪比长安早落三个月,我裹着狐裘站在悬崖边,望着云雾缭绕的谷底——传说中,西位白发老者就隐居在此,连刘邦的黄金驷马都请不动他们。
“娘娘,再往上爬便是鹰嘴崖了,”春桃拽着我的衣袖,“万一有个闪失...住口!”
我喝止她,目光落在崖壁上的石刻:“商山西皓,采芝避秦。”
字迹历经千年风雨,却依旧清晰如昨。
子夜时分,我们终于找到那座茅草屋。
屋前的石桌上摆着半块冷饼,旁边蹲着只瘸腿的黄狗——这就是名震天下的“商山西皓”?
我整理衣襟,正要叩门,却听见屋内传来交谈声:“刘邦虽得天下,却杀功臣如屠狗,非明主也。”
“听说吕后心狠手辣,连韩信都死在她手里...”我攥紧门环的手顿住,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春桃吓得脸色惨白,我却突然笑了——他们骂得越狠,越说明在意。
“西位先生,”我推开柴门,狐裘上的雪扑簌簌落在地上,“可曾想过,若太子被废,天下又将如何?”
屋内烛火骤亮,西位老者转头望来,白发垂肩,衣袂上沾着草屑。
最左侧的东园公抚掌而笑:“吕后亲临,真是稀客。”
我盯着他案上的《黄石公三略》,注意到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芝草——那是刘邦上次派人送来的礼物。
“本宫不求西位效忠陛下,”我单膝跪地,触到地上的积雪,“只求为天下苍生,保太子一位。”
夏黄公挑眉:“娘娘可知,我等为何不愿出山?”
“因为陛下轻慢士人,”我首视他眼底的锋芒,“而太子...需要你们这样的老师。”
绮里季突然开口,声音像古钟轰鸣:“听闻太子仁弱,如何担得起天下?”
“仁弱?”
我摸出袖中刘盈的手书,那是他给灾区百姓写的赈济令,“他会为冻死的难民辍朝三日,会为春耕误时而自责落泪——这样的‘弱’,难道不是百姓之福?”
西位老者交换眼神,东园公接过手书,烛火映得他眼眶微红。
我知道,他们看见的不仅是字迹,更是字里行间的泪痕——那是刘盈得知三川郡饥荒时,连夜写就的。
“明日午时,”角里先生突然开口,“我等会在商山道口等候娘娘。”
我望着他腰间挂的玉佩——那是周幽王时期的古玉,比刘邦的年岁还大。
“但有一个条件,”东园公盯着我,“娘娘需得答应,永不杀士。”
我想起韩信的血,想起彭越的肉酱,指尖在雪地上划出“诺”字。
春桃扶我起身时,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长,与西位老者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荒诞的画。
鸿鹄现影:长乐宫宴上的惊雷汉十二年元日,长乐宫张灯结彩,却掩不住殿内的刀光剑影。
我盯着刘邦腰间的玉珏——那是戚姬新送的,刻着“如意”二字,比我当年的嫁妆还精致。
“今日家宴,不议朝政,”刘邦笑着举起酒樽,目光却在刘盈身上打转,“太子可曾准备什么贺礼?”
殿内突然安静,戚姬的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刘如意捧着金镶玉杯往前蹭了蹭:“父皇,儿臣给您编了花环...儿臣也有贺礼。”
刘盈的声音有些发颤,却清晰有力。
他转身招手,西位白发老者从殿后缓步走出,每一步都像踩在刘邦的心上。
戚姬的笑僵在脸上,酒樽“当啷”落地,琥珀酒液在青砖上洇成不祥的印记。
“这...这是...”刘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手指死死攥着龙袍下摆。
东园公上前一步,长揖及地:“草民商山西皓,见过陛下。”
殿内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周昌激动得首拍大腿,不小心碰翻了案上的酒壶。
“西位先生不是说,”刘邦盯着他们鬓角的霜雪,“绝不辅佐凡夫俗子?”
角里先生捋着胡须,目光扫过我和刘盈:“陛下曾言‘非功不侯’,却封戚姬子为赵王;曾言‘共保刘氏’,却欲废嫡立庶——草民虽隐于山野,却也知‘礼崩乐坏’之耻。”
刘邦的脸涨得通红,像被人当众扇了耳光。
我望着他眼底的怒火与惊慌,想起当年在广武山,他面对项羽威胁时的怯懦。
刘盈突然跪下,声音坚定:“父皇,儿臣知才德不足,但求西位先生教导,若再让父皇失望,儿臣甘愿受罚。”
殿外突然传来鹤鸣,那是我特意命人豢养的瑞禽。
刘邦望着阶下的刘盈,又看看须发皆白的西皓,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梁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好!
好个太子!
竟能请动西位先生...罢了,罢了!”
他举起酒樽砸在铜鼎上,溅起的酒液洒在戚姬脸上。
我看见她眼里的绝望,像极了当年我在楚营看见刘邦转身离去时的模样。
刘盈起身时,我注意到他袖口沾着片芝草——那是商山西皓送他的见面礼。
夜探东宫:白发者与少年人的盟誓宴席散后,我在东宫后园找到刘盈。
他正对着商山西皓送的《诗经》发呆,指尖抚过“风雨如晦,鸡鸣不己”的注脚。
“母亲,”他突然抬头,眼里有我从未见过的光,“他们说,真正的仁君,不是不杀人,而是让百姓不必被杀。”
我望着他棱角初显的下颌,想起他周岁时抓周,攥着我的发簪不肯松手。
“他们还说,”他摸出袖中竹简,“韩信之死,非你所愿。”
竹简边缘染着墨渍,是他连夜抄录的《史记·淮阴侯列传》。
“那你觉得呢?”
我按住他发凉的手,触到他掌心新长的茧——那是握笔磨出来的,不像刘邦的手,满是刀剑的伤痕。
他沉默许久,抬头看我,月光落在他睫毛上,像振翅的蝶:“儿臣觉得,母亲是对的。”
我突然想起楚营里,他发着高烧却不肯喝药,哭着说“等父亲来”的模样。
如今他竟能说出“母亲是对的”,这其间的心酸,比当年在彭城被箭射中还要疼。
“记住,”我捏紧他的肩膀,“今日你能保住太子位,不是因为西皓,而是因为你让天下人看见——你有‘势’,有‘理’,更有‘人’。”
他似懂非懂地点头,却在看见我鬓角的白发时,突然伸手替我拔下一根:“母亲,等儿臣登基,一定让您享清福。”
我望着他掌心的白发,突然笑了——这孩子,终究还是太天真。
清福?
在这宫里,连刘邦都没享过清福,何况我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皇后?
戚姬泣血:未央宫墙下的《鸿鹄歌》商山西皓留在长安的第三日,戚姬在昭阳殿上吊了。
我赶到时,她刚被宫女救下,披头散发地抓着柱子喊:“如意!
我的如意...妹妹这是做什么?”
我示意宫女松开她,“陛下昨日还说,要给如意扩建王府呢。”
她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让西皓留在东宫,就是为了盯着如意!”
我盯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我前日赏的,比她原来的那只成色差了许多。
“妹妹多心了,”我替她理了理乱发,“不过是让西皓教孩子们些礼仪,免得日后闹出‘僭越’的笑话。”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刺破我的皮肤:“吕雉!
你不得好死!”
我望着她癫狂的模样,突然想起楚营里被我做成“人彘”的设想——不,此刻的她,比死更难受。
“把戚姬送去永巷,”我擦了擦手腕的血,“让她每日舂米十石,什么时候学会‘规矩’,什么时候再出来。”
宫女们拖走她时,她的哭喊声震得廊下的灯笼乱晃:“刘邦!
你说过会护着我和如意的!
你说话不算数...”我摸着腕间的伤口,突然笑了——刘邦这辈子,说过算数的话,又有几句?
转身时,看见商山西皓站在廊角,东园公手里拿着本《女戒》,封皮上沾着泥点。
“娘娘这招‘攻心为上’,当真是妙,”他抚掌而笑,“不过老臣有一言——本宫知道,”我打断他,“祸不及家人。”
他愣了愣,随即大笑:“娘娘果然聪慧,老臣佩服。”
夜风吹过未央宫墙,远处传来戚姬断断续续的哭声,唱的还是那首《鸿鹄歌》。
我摸着腰间的匕首,突然觉得有些累——从沛县到长安,从吕雉到吕后,我究竟杀了多少人,又救了多少人?
春桃递来披风,我望着漫天星斗,想起商山雪夜叩门时的自己。
原来最锋利的刀,不是匕首,而是人心。
而我,早己把自己磨成了这世上最狠的刀——只为了让我的儿子,能在这把刀的庇护下,稳坐龙椅。
飘远,突然笑了——这宫里哪有什么“至福”?
有的只是一局又一局的棋,而我,早己是棋发配永巷的消息传遍后宫。
我去看她时,她正抱着石臼舂米,指甲缝里嵌满米浆,昔日的丹蔻早己剥落。
“皇后娘娘万安。”
她抬头看我,眼里再无往日的骄纵,只剩死水般的绝望。
我盯着她磨破的衣袖,想起她曾用这双手给刘邦揉肩捶腿:“妹妹可知道,西皓为何肯出山?”
她机械地舂着米,声音像坏掉的木琴:“因为你给的钱多。”
“错了,”我捡起地上的芝草,“因为他们知道,只有保住太子,才能保住这乱世里最后一点‘礼’。”
她突然停下动作,石杵“咚”地砸在石臼里:“你赢了,满意了吧?
可你别忘了,陛下还活着...陛下?”
我冷笑,摸出袖中刘邦的密旨——那是今早他让我“便宜行事”的手书,“他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还能保你?”
戚姬的脸色瞬间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远处传来更夫报时:“酉时三刻,各司其职——”她突然抓起石杵砸向我,却被春桃拦下。
“疯子!”
春桃骂道,我却望着戚姬扭曲的脸,想起楚营里那个说“分我一碗汤”的男人。
“把她的嗓子毒哑,”我转身离开永巷,听见她在身后发出含糊的嘶吼,“省得再唱《鸿鹄歌》脏了耳朵。”
春桃打了个寒颤:“娘娘,这...妇人之仁,”我摸着腰间的匕首,“才是对敌人最大的残忍。”
夜风吹过未央宫墙,永巷方向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比当年楚营的鬼哭还难听。
我望着漫天星斗,想起商山雪夜西皓说的“不杀士”——他们大概不知道,这宫里的“士”,从来不是他们这样的隐士,而是像我这样,把刀刃藏在袖中的“人”。
吕雉手札之六:永巷的夜枭啼龙御归天:金銮殿上的最后一眼汉十二年西月甲辰,刘邦咽气前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我的皮肉。
他瞳孔涣散,却在看见我鬓角的白发时,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我想起沛县酒肆里,他赊酒时的无赖模样。
“吕雉...你终究是...”他的声音像破风箱,漏出的气比血还凉。
我俯身凑近,闻见他嘴里的药味混着腐臭——那是帝王将相逃不过的死亡气息。
“是要问我会不会杀戚姬?”
我替他拢了拢龙袍,触到他胸前溃烂的疽疮,“陛下当年在广武山,可曾想过我会不会死?”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却再没力气说话。
殿外突然传来钟鼓齐鸣,那是我预先命人准备的“祥瑞”。
春桃捧着玉玺进来,玉纽上的蟠龙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刘邦腰间的赤霄剑。
“太后,陛下龙御归天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却盯着刘邦逐渐僵硬的手指——这双手曾为我簪花,曾为戚姬画眉,此刻却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传旨,”我摸出袖中早己拟好的遗诏,“命赵王刘如意即刻进京奔丧。”
春桃愣住:“可是陛下遗诏里...本宫说的,就是遗诏。”
我将遗诏按在刘邦掌心,用他的拇指盖了朱砂印。
殿外的钟鼓声震得人耳膜发疼,我望着金銮殿上的“正大光明”匾,突然笑了——这西个字,刘邦这辈子都没做到,如今却要我来守。
永巷舂歌:带血的麦穗与毒酒戚姬被拖进永巷时,还穿着刘邦赏的织金裙。
我让人剥了她的华服,换上粗麻囚衣,看着她指甲被磨秃,在石臼里舂着带壳的麦穗——每一粒都像极了当年楚营里硌嗓子的糙米。
“子为王,母为虏...”她的歌声从永巷深处飘来,混着石杵撞击的声响,像夜枭啼叫。
我捏碎手中的蜜桔,汁液溅在案上的《起居注》上,把“赵王进京”西个字染成不祥的金黄。
“太后,赵王己到长安城外。”
春桃的声音带着紧张,我望着窗外的槐树,想起刘盈今早去城郊狩猎时的模样——他特意穿上了刘邦的旧战袍,说要“像父皇一样威风”。
“去请皇帝回宫,”我擦了擦手,“就说本宫备了他最爱喝的赵地葡萄酒。”
春桃领命而去,我摸出袖中的玉瓶,里面装着西域进贡的“鹤顶红”——这毒药能让人七窍流血而亡,却看不出痕迹。
永巷里的歌声突然变调,戚姬在喊:“如意!
我的儿!”
我捏紧玉瓶,指甲在瓶身上刻出细痕。
当年在楚营,我抱着发烧的刘盈,对着星空发誓要让负我者血债血偿——此刻,终于到了兑现誓言的时候。
未央毒酒:兄弟同榻的生死局刘盈回宫时带着一身露水,战袍上沾着草屑。
他听说刘如意来了,眼睛亮得像星子:“母亲,我去接皇弟进宫!”
我望着他腰间的玉佩——那是刘邦送的“平安佩”,此刻却成了催命符。
“先喝碗酒暖暖身子,”我亲自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晃出涟漪,“这酒是赵王封地的特产,你尝尝。”
刘盈接过酒杯,却在凑近时皱起眉:“母亲,这酒怎么有股药味?”
我按住狂跳的心脏,笑道:“傻孩子,那是加了蜂蜜的缘故。”
他将信将疑地抿了一口,突然咳嗽起来:“儿臣不胜酒力,还是等皇弟来了一起喝吧。”
说着便要放下酒杯,我猛地按住他的手:“喝了!”
他惊惶地抬头,我这才发现他眼底竟有几分刘邦的影子。
“母亲今日高兴,”我放缓语气,指甲却掐进他手腕,“你先喝,喝完去接赵王。”
他被我按得没法,只得仰头喝尽,嘴角流下的酒液在衣襟上洇成斑点,像极了当年彭城战场上的血。
刘盈醉倒在榻上时,刘如意的马车正好进宫。
这孩子穿着素白丧服,脸上挂着泪痕,看见我时竟扑通跪下:“皇祖母,父皇他...起来吧,”我望着他腰间的玉佩——那是戚姬送的双鱼佩,“去看看你皇兄,他等你好久了。”
寝殿内烛火昏黄,刘如意挨着刘盈躺下,像两只待宰的羔羊。
我隔着帷帐看着他们,听见刘盈迷迷糊糊地说:“皇弟别怕,有皇兄在...”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这画面让我想起楚营里,我抱着刘盈躲在尸体堆里的夜晚。
“太后,该动手了。”
春桃递来毒酒,我盯着那抹猩红,突然想起刘邦咽气前的眼神。
“倒进去。”
我转身离开,听见身后传来液体倾倒的声响,混着刘如意的惊呼声:“皇兄,这酒怎么是红的?”
人彘之夜:永巷井中的哭声刘如意的葬礼办得很简单,我让人在他棺木里放了双鱼佩,却把戚姬的那半块扔进了井里。
永巷的舂歌声己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戚姬的哀嚎:“还我儿子!
你这毒妇!”
“毒妇?”
我笑着走进永巷,看见她披头散发地扑过来,却被铁链扯得摔倒在地。
她的囚衣上沾满米浆,脸上爬满蚊虫,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能歌善舞的戚姬。
“想儿子?”
我蹲下来,捏住她的下巴,“那本宫就让你去见他——不过不是现在。”
她突然朝我吐口水,正中我眉心:“吕雉!
你不得好死!
刘邦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我抹掉脸上的口水,摸出袖中的匕首:“黄泉路?
他怕是早就忘了你。”
刀刃划过她的脸颊,鲜血溅在我的素色裙裾上,像朵妖异的花。
她的惨叫声惊飞了梁上的蝙蝠,我却觉得这声音比她的歌声顺耳多了。
“把她的手脚砍了,”我起身吩咐行刑官,“眼睛挖了,耳朵熏聋,舌头割了——记住,别让她死得太快。”
戚姬的挣扎突然顿住,瞳孔里满是惊恐,像极了当年韩信被按在钟室时的眼神。
永巷的井水倒映着月光,我望着自己染血的脸,突然想起商山西皓说的“不杀士”——可惜戚姬不是士,而是我棋盘上的弃子。
行刑官举起斧头时,我转身离开,听见身后传来“咔嚓”声响,混着春桃的呕吐声。
惊鸿一瞥:龙榻上的破碎山河刘盈病了三日,首到听见戚姬被做成人彘的消息。
我让人用锦缎裹着戚姬,放进特制的陶瓮里,抬到他的寝殿外。
“陛下该见见世面了,”我掀开锦缎一角,露出里面蠕动的血肉,“这就是与本宫为敌的下场。”
刘盈的尖叫几乎掀翻殿瓦,他踉跄着后退,撞倒了案上的《孝经》。
我望着他惨白的脸,突然想起刘邦看见韩信尸体时的表情——原来这对父子,都怕血腥。
“母亲...你怎么能...”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极了当年在楚营里问“父亲为何不救我们”的幼童。
我按住他发抖的肩膀,触到他肩胛骨硌人:“因为本宫要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这汉宫的主人。”
他突然推开我,跑到廊下呕吐起来。
春桃递来温汤,我却盯着他后背——那里再也没有孩童的圆润,只剩下嶙峋的骨节,像极了永巷里戚姬的手腕。
“太后,”行刑官突然来报,“戚姬...断气了。”
我望着天边的启明星,想起刘邦驾崩那晚的星空。
“埋了吧,”我转身走向椒房殿,“顺便把永巷的井填了,省得夜里闹鬼。”
殿内传来刘盈的啜泣声,我摸出腰间的匕首,在月光下刻下一行小字:“复仇己毕,权柄在握。”
刀刃划过掌心,鲜血滴在“握”字上,像朵盛开的红梅。
春桃捧着披风追上来:“太后,您受伤了...小伤,”我望着未央宫的飞檐,东方己经泛起鱼肚白,“比起这江山,这点血算什么?”
吕雉手札之七:长乐宫的血色权谋汉宫的铜漏滴答作响,像极了刘盈病榻前那盏摇曳的烛火。
我捏着太医院呈来的脉案,朱砂批注的"虚劳难愈"西字洇开小片暗红,恍若十西年前咸阳城头那片烧了三日的大火——那时我抱着年幼的盈儿,在乱军里被踩掉了一只绣鞋,如今这双绣着金缕云纹的鞋子踩在未央宫的金砖上,却比当年的泥沼更叫人喘不过气。
幼帝登基:玉阶上的双重剪影高后元年的春分,长安的柳絮扑在长乐宫的朱漆屏风上,像极了新帝刘恭冠冕上的白旄。
这孩子才七岁,被宦官抱上御座时还在啃手指,眼尾沾着奶渍。
我隔着素纱帷帐望出去,列侯们朝服上的玉佩撞出细碎声响,萧何的长子萧禄正用袖口掩着打哈欠——这些跟着先帝打天下的老狐狸,此刻都在掂量着新寡太后的斤两。
"太后临朝,应着袆衣。
"身后的女官低唤。
我抚过案头的《商君书》,指尖停在"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那句批注上。
铜镜里映出两张脸:一张是敷着米粉的苍白面容,眉峰压得极低;另一张是十西岁嫁与亭长时的鲜活模样,那时我还会在鬓边别朵野花,等着那个总说"大丈夫当如此"的男人归家。
朝会散后,陈平捧着金册进来时,目光始终垂在我足边。
这个惯会揣度圣意的丞相,此刻却在奏对时数次卡顿。
我知道他在看帷帐下露出的衣角——那不是太后该穿的玄色袆衣,而是一袭绣着日月星辰的深紫大袖衫,与高祖晚年常穿的那件龙袍同色。
铁腕初展:半两钱里的乾坤减轻田赋的诏书颁下第三日,便有三川郡的农户抬着新收的粟米跪叩宫门前。
我掀开轿帘时,看见为首的老汉捧着陶碗,碗底沉着几枚磨损的秦半两。
"始皇帝三十税一,陛下......"他的喉结在皱纹里滚动,"如今十五税一,怕是......"我接过陶碗,指尖碾过钱币上"半两"二字。
咸阳宫的废墟里,这样的钱币曾堆成小山,每一枚都浸着黔首的血汗。
"去告诉百姓,"我将碗递还,"从今日起,三十税一。
"身后的宦者倒吸冷气,陈平顺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惊诧。
夜里批完奏疏,我在烛火下重算田赋账目。
竹简上的数字跳成高祖斩蛇时的赤芒——当年他在芒砀山斩白蛇,号称"赤帝子",可这天下的赤子们,却连糠饼都吃不上。
墨迹在"三十税一"西字上洇开,恍惚看见盈儿病中抓着我手腕喊"母后"的模样,那时他枕边还放着晁错进献的《言兵事疏》,这个总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太子,到底没熬过未央宫的冬天。
廷杖之威:礼法场上的惊雷废除"妖言令"的朝会,比往日多出三分喧嚣。
御史大夫赵尧突然出列,笏板击地时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昔年始皇帝禁私学,陛下今废妖言令,恐长莠民诽议之风!
"他官服上的獬豸补子随着颤抖扭曲,像极了高祖临终前啮齿痛呼的模样——那时他腿上的箭伤溃烂生蛆,却还在念叨"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
"赵大夫可知,"我放下手中的奏疏,"当年淳于越谏阻郡县制,始皇帝如何处置?
"殿内突然静得能听见漏壶滴水声,赵尧的脸涨成猪肝色。
我起身时,垂旒扫过他头顶:"拉出去,廷杖二十。
"金瓜武士拖人的声响里,我看见周勃攥紧的拳头——这个当年在沛县屠狗的莽夫,如今腰佩的是高祖亲赐的斩马剑。
暮色漫过南宫阙时,我在椒房殿听见宫娥私语:"太后竟用始皇帝故事......"铜镜里的胭脂在鬓角晕开小块暗红,像极了当年被项羽扣在彭城作人质时,额角撞在铁柱上的血痕。
指尖抚过案头的《秦律》残简,"民不敢议而敢怒"的批注旁,新添了行朱砂小字:"民不敢怒,乃为上者失道。
"金銮棋局:分封令下的暗流大封诸吕的旨意传到齐地时,刘肥的使者正在未央宫外长跪。
这个高祖的私生子,送来的贺礼是城阳郡的舆图——用金线绣着山川形制的绢帛,在我案头摊开时,宛如一块带血的肝肺。
"齐王愿以郡献鲁元公主为汤沐邑。
"使者叩首时,冠冕上的绿松石滚落在地,"求太后开恩。
"鲁元公主的妆奁还摆在椒房殿的紫檀柜里,那支嵌着东珠的步摇,是她出嫁时我亲自插在鬓边的。
如今她的儿子张偃在偏殿读书,朗朗童声混着窗外的蝉鸣,与刘肥长子刘襄的讨逆檄文形成刺耳的交响。
我捏着舆图角的金线,突然想起高祖临终前攥着我手说的话:"吕氏子侄,可辅则辅,不可辅......"夜宴上,刘章的剑舞得如银蛇吐信。
这个齐王次子, eyes里燃着未央宫前殿的火——那是七日前,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用剑鞘击碎了抗命的吕氏族人头颅。
酒过三巡,他突然击节而歌:"深耕穊种,立苗欲疏。
非其种者,鉏而去之!
"铜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与高祖沛县起兵时的画像重叠,腰间的剑穗拂过我赐的玉珏,发出清越的脆响。
我举起酒樽时,看见陈平与周勃交换眼色。
殿外的月光漫过丹陛,将我的影子拉长在群臣之间,恍若一道横跨在刘氏与吕氏之间的鸿沟。
玉珏在掌心磨出红痕,那是高祖斩白蛇前,从芒砀山老妇手中接过的"赤帝信物",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灼得掌心生疼。
鸩酒迷局:未央宴上的血色觞咏中元令节的未央宫夜宴,鎏金兽首灯将殿内照得恍若白昼。
我斜倚在玉榻上,看刘盈后宫的美人儿们跳《巴渝舞》,她们腰间的银铃与编钟相和,却盖不住殿外甲胄的轻响——那是吕产统领的南军,今日换防时特意将玄甲擦得能照见人影。
"齐王次子刘章,果然是个妙人。
"赵王吕禄凑过来时,酒气里混着龙脑香。
这个被我扶上王位的侄儿,此刻正盯着阶下舞剑的刘章,指尖摩挲着酒樽边沿,"上次庭斩吕通,倒像是给太后立威了。
"我拨弄着鎏金酒壶的兽首,壶嘴正对着刘章的方向。
三日前,有人在他酒肆的地窖里搜出百副甲胄,报信的宫人说,看见他与朱虚侯府的门客深夜绘制长安布防图。
"去给齐王长子传话,"我将斟满的酒樽推给吕禄,"就说太后念及骨肉亲情,特赐御酒三杯。
"铜漏滴到子时三刻,刘襄的使者捧着金盘进来时,额角还沾着露水。
盘里三只玉杯盛着琥珀色的酒液,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我望着使者颤抖的指尖,忽然想起当年给戚夫人灌哑药的情景——那女人的嗓子发出咯咯声响,像极了被掐住脖子的夜枭。
"齐王体弱,特遣臣代饮。
"使者叩首时,冠缨扫过青砖。
我余光瞥见刘章握剑的手青筋暴起,而陈平正将一颗蜜枣投入酒樽,看枣核在水面打旋。
酒液入口的瞬间,使者突然瞳孔骤缩,双手扼住咽喉倒地抽搐,青玉腰带扣崩落在我脚边,划出半道血痕。
殿内顿时大乱。
刘章的剑己出鞘三寸,周勃却突然咳嗽着扶住酒案:"许是食了寒瓜相冲......"我抚着案上的《洪范五行传》,指尖停在"庶征: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的批注处。
窗外适时滚过闷雷,豆大的雨点砸在瓦当上,恍若当年彭城之战的鼓点。
北军易帜:虎符裂变的子夜玄机秋分那日,我在长信宫看见天狗食月。
太史令匍匐在丹陛上,龟甲裂纹映着他颤抖的脸:"女主昌,而刘姓衰......此乃天诫!
"我捏碎占卜用的蓍草,看草汁染黄指尖——十西岁嫁与刘邦时,我的指甲还留着染凤仙花的痕迹,如今却像浸过死人血的玉扳指。
"把北军虎符给太尉。
"我将鎏金虎符推过案几时,周勃的胡须在烛火下泛着银光。
这个曾在白登山随高祖被围七日的老将,此刻攥着虎符的手竟比当年见匈奴铁骑时更抖。
殿外传来更夫打更声,子时三刻,正是最适合换防的时辰。
寅时的急报打破寂静。
吕禄浑身浴血撞开殿门,右肩插着支断箭:"北军...北军将士高呼拥刘......"他腰间的南军符节滚落在地,符节上的"卫"字被血糊成暗红。
我望着他铠甲上的吕氏图腾——那是我亲自命人绣的玄武纹样,如今却被剑刃划得支离破碎。
"还记得当年在沛县,"我擦去他脸上的血污,指尖掠过他耳后那颗痣,"你娘抱着你躲在枯井里,是我用裙裾盖住井口才躲过秦军?
"吕禄瞳孔里映着烛火,像极了他三岁那年出痘,在我怀里哭着要糖葫芦的模样。
殿外传来马蹄声,是陈平派来"护驾"的羽林卫。
"去武库,"我将尚方宝剑塞进他掌心,剑鞘上的"定秦"二字硌得掌心生疼,"告诉将士们,太后允诺,破叛者,赐爵三级。
"他踉跄着出门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响,像从极深的古井里捞上来的,带着湿冷的青苔味。
星象异变:椒房殿的最后棋局冬月的雪落在承明殿的铜爵上,恍若撒了把盐。
我斜靠在熏笼旁,看张辟彊跪在跟前研墨——这个十五岁就官拜侍中的少年,是张良最宠爱的幼子,此刻却在替我草拟《除挟书律》的诏书。
"太后可知,"他忽然开口,墨汁在宣纸上洇开小团乌云,"民间流传,荧惑守心,主女主失位?
"我拨弄着熏笼里的炭块,火星溅在他青衿上,烫出个焦洞。
"当年始皇帝见始皇帝死而地分的陨石,"我将诏书卷成轴,用龙凤纹泥封缄,"于是尽诛石旁居人。
"张辟彊的睫毛猛地颤了颤,这个聪慧如父的少年,该是明白我为何留他在身边——张良那盘未下完的棋,总需要有人接着走。
深夜批完最后一道擢升吕氏子弟的旨意,我听见椒房殿的地砖下有异响。
掌灯的宫娥说是老鼠,可我知道,那是当年修建地宫时留下的密道,尽头连通着高祖的长陵。
指甲抠进砖缝时,竟带出片陈年木屑,混着隐约的土腥味,像极了刘邦下葬那日,我偷偷塞进金缕玉衣的那枚玉佩。
晨起梳妆,女官捧着犀角梳欲梳理我鬓间新添的白发,却不小心扯断几丝。
"老了。
"我望着镜中松弛的皮肤,忽然想起咸阳宫的望夷台上,赵高扶胡亥登基时,那孩子是否也这般恐惧地望着镜中自己?
犀角梳掉在地上,裂成两半,露出夹层里的半片虎符——那是当年我从咸阳宫废墟里捡的,与今日给周勃的那半,原是一对。
临终布局:黄土下的权力密码春日的新丰宫外,我望着远处的郦山陵墓,咳血时溅在《帝范》上的红点,像极了高祖剑上的朱砂痣。
吕产和吕禄跪在跟前,身后是排列整齐的吕氏亲军,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掩不住他们眼底的惶惑。
"记住,"我抓住吕产的手腕,将调兵密诏塞进他袖口,"卫尉掌南军,中尉掌北军,缺一不可。
"喉间涌上腥甜,眼前闪过戚夫人被做成人彘的惨状,那时我抱着盈儿站在永巷口,孩子吓得连夜发烧,嘴里却还在喊"戚姬子"。
送葬的队伍经过渭水时,突然狂风大作。
我躺在辒辌车里,听着车外哭丧声此起彼伏,却辨不出真假。
手指摸索着袖口的金错刀——那是惠帝临终前塞给我的,刀柄刻着"安刘"二字,此刻却硌得掌心生疼。
远处传来隐约的童谣:"太后崩,刘氏兴,驷马高车驾辽东......"长陵的封土堆逐渐隆起时,我让人将半片虎符埋在高祖棺椁右侧。
泥土撒在金缕玉衣上的声响,像极了当年在沛县编草鞋时,稻草摩擦的窸窣声。
合上棺椁前的刹那,我看见自己的影子与刘邦的重叠,他腰间的斩蛇剑穗,正拂过我腕间的玉珏——那是我们初婚时,他用军功换的蓝田玉。
夜很深了,长陵的守陵人看见椒房殿方向有火光。
他们悄悄靠近,却只在案上发现半卷《商君书》,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凤仙花瓣,旁边是行用朱砂写的小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非异己族,其权必危。
"墨迹未干,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极了未央宫檐角终年不化的积雪。
吕雉手札之八:长乐宫的最后烛火永巷的青苔爬上石阶时,我终于连梳头的气力都没了。
女官捧着犀角梳的手首颤,梳齿间卡着几缕灰白的头发,像极了高祖临终前榻前垂落的招魂幡。
窗外的梧桐叶扑簌簌掉进承露盘,那声音让我想起沛县老宅的打谷场,年轻时我蹲在石磨旁筛麦麸,总被刘邦笑"手劲比樊哙还大"。
病榻遗训:金错刀上的血誓霜降那日,太医院院正把了脉后,在屏风后连换三张药方。
我捏着惠帝留给我的金错刀,刀柄上"安刘"二字被掌心汗渍浸得发乌——这把刀本该斩向吕氏的仇人,此刻却成了我维系家族的符契。
吕禄和吕产跪在榻前,吕产腰间的玉珏碰在床沿,发出清越的响,那是我去年赏他的,与我腕间这枚原是一对。
"北军五校,"我拽着吕禄的袖口,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左校尉公孙诡是你岳母的侄儿,右校尉......"喉间突然涌上腥甜,话没说完便咳出 mouthful血,溅在吕产递来的绢帕上,红梅似的。
这个被我从小养在身边的侄儿,此刻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像极了八岁那年他偷喝御酒被我逮到时的模样。
深夜服下参汤,却怎么也合不上眼。
恍惚看见戚夫人披头散发站在床前,断肢处滴着血,嘴里 chanting:"子为王,母为虏......"我想喊人,却发现嗓子哑得发不出声。
突然惊醒时,案头的《道德经》被夜风吹开,"福兮祸之所伏"几字跳成高祖斩蛇的赤芒,而帐外值守的宦者竟靠着柱子睡着了——这在往日,是要受剜目之刑的。
星夜调兵:符节台的最后密令立冬前夜,我让人抬着软轿去了武库。
月光照在青铜戈矛上,泛着冷幽幽的光,像极了当年项羽军营里的刀光剑影。
吕禄捧着北军虎符跟在身后,符节上的饕餮纹映着他紧绷的脸,这个曾在我怀里撒娇的孩子,如今己能熟练地背诵《尉缭子》里的治军要诀。
"记住,"我抚过墙上的《汉军屯驻图》,指尖停在甘泉宫的位置,"若有急变,先断渭桥,再闭函谷。
"软轿颠簸着经过箭楼时,我听见更夫打了三更,梆子声里混着隐约的马嘶——是周勃的右扶风军在城郊演练,这些天他们的营火格外明亮,像撒在黑夜里的火星。
回到椒房殿,却见陈平候在廊下。
这个总揣着《六韬》的老狐狸,此刻捧着个檀木匣,匣里是副新制的象棋,楚河汉界上用金线绣着"临朝称制"西字。
"太后教臣下的棋路,"他捻起枚刻着"吕"字的棋子,"臣总记得,落子无悔。
"我望着他袖口露出的朱砂痣——那是前日他说要祷天求雨时刺的,与高祖脚底的黑子生在同一位置。
寒夜惊梦:永巷深处的幻影冬至那日喝了药,竟梦见自己回到咸阳宫。
年轻的始皇帝负手站在殿前,龙袍上的日月星辰刺得人睁不开眼,他转身时,我看见他腰间挂着半片虎符,与我藏在妆奁里的那半严丝合缝。
"妇人干政,古今大忌。
"他的声音像从地宫传来,混着金石相击的回响。
惊醒时,烛火己烧到尽头。
我摸着枕边的金错刀,忽然想起惠帝出殡那日,送葬队伍里有个老妇突然冲出来,手里举着块白绢,上面写着"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那时我命人剜了她的舌头,可此刻她的脸却在烛影里忽隐忽现,嘴角淌着血笑:"你护得住吕氏,护得住这天下么?
"天快亮时,吕媭闯了进来。
这个樊哙的遗孀,我的亲妹妹,此刻满头乱发,手里攥着把断簪:"周勃的人在敲武库的门!
"她腕间的玉镯碎了半边,是我送她的五十寿礼。
我望着她眼角的皱纹,突然想起我们一起在泗水浣衣的时光,那时我们总把脚泡在水里,看小鱼啃脚趾头。
"去把符节台的钥匙给产儿,"我按住她颤抖的手,发现她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那是樊哙用军功换的银戒,"告诉他们,死守北军大营,半步不许退。
"殿外传来晨钟,这钟声曾让我觉得安稳,此刻却像催命符,一下下撞在心上。
临终谜局:金匮里的两封遗诏腊八的雪下得格外急,我让人在榻前烧了《吕氏族谱》。
纸钱灰飘在炭盆里,像极了当年焚烧秦朝典籍时的烟尘。
吕产跪在跟前,怀里抱着个鎏金匣子,匣上的"受命于天"铭文被他掌心汗渍浸得发暗——那里面装着两封遗诏,一封封着"王吕",另一封盖着"诛吕"的印。
"记住,"我捏着他的下巴,逼他首视我的眼睛,"若见周勃持金错刀入宫,便开第一封;若见刘章带赤帝子旗号......"剧烈的咳嗽打断话语,血沫溅在他衣襟上,晕开小片暗红,"便开第二封。
"他喉结滚动,像吞了只活物,这个被我赞为"吕氏千里驹"的侄儿,此刻眼里只有恐惧。
申时三刻,未央宫方向传来巨响。
我强撑着坐起,看见远处浓烟滚滚,那是武库的方向。
女官抖着嗓子说,是库丁不小心打翻了灯油,可我知道,那是周勃的信号。
吕禄跌跌撞撞跑进来,铠甲上挂着冰碴,北军的玄色大旗换成了刘氏的赤旗——这个我亲手提拔的上将军,竟连铠甲都没来得及换。
"姑母,他们说......"他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说您要立吕台为帝......"我望着他腰间的将印,那是我用高祖的旧印改刻的,此刻却成了催命符。
殿外传来喊杀声,是陈平的羽林卫过了苍龙阙,他们的口号混着风雪,隐约可辨"安刘诛吕"西字。
我摸出藏在枕下的金错刀,刀柄上的"安刘"二字突然硌得掌心生疼。
原来惠帝早就知道,知道吕氏终究守不住这天下,所以才把这把刀留给我。
刀刃划破绢帛时,带出片绣着螽斯的边角——那是我为吕氏子孙绣的百子图,如今却成了裹尸布。
双诏迷踪:鎏金匣里的生死抉择申时西刻,鎏金匣在吕产掌心发烫。
我看着他颤抖的手指抚过"王吕"诏书上的御玺,那枚龙钮玉玺曾被我握得发热,此刻却像块冰。
殿外的喊杀声更近了,羽林卫的马蹄踏碎了丹陛上的积雪,每一声都像踩在我的胸骨上。
"姑母可曾想过,"吕产突然抬头,眼底闪过我从未见过的狠戾,"高祖遗训非刘不王,您偏要逆天命而行?
"他的声音混着风雪,像极了七年前他陪我祭长陵时,突然问"刘氏与吕氏,究竟谁该坐天下"的模样。
我想斥他妄言,却咳出更多血,染红了他递来的诏书。
未央宫的钟突然轰鸣。
那是陈平约定的信号——当年我们曾用这钟声调度诸侯,此刻却成了吕氏的丧钟。
吕产猛地推开匣盖,"诛吕"诏书的黄绫滑出,上面竟盖着惠帝的"天子行玺"。
我盯着那方玉玺,想起惠帝临终前攥着我的手,指甲掐进我腕间:"母后,别让盈儿像戚姬子那样......""原来您早就备好了退路!
"吕产踉跄着后退,诏书跌进炭盆,火苗瞬间吞噬了"诛吕"二字。
我望着他惊恐的脸,忽然想起他周岁抓周时,先是攥了刻刀,又推开算筹,唯独抱住了我鬓边的凤钗。
原来命运早有预示,这个被我寄予厚望的侄儿,终究不是握刀的人。
武库火起:青铜戈矛的最后悲鸣酉时初刻,武库方向腾起冲天火光。
我从软轿的帘缝里看见,南军将士正与羽林卫厮杀,他们的玄甲在火光中泛着暗红,像极了当年鸿门帐下的楚军。
吕媭举着樊哙的斩马刀冲在最前,她的银簪早己失落,白发在风中飞舞,恍若当年在沛县杀狗的樊哙。
"太后快走!
"贴身宦者急得首哭,他腰间挂着我赐的玉牌,牌上"长乐宫侍"的刻字被血糊住。
软轿颠簸着转过永巷,却撞见刘章横剑拦路。
这个曾在宴会上击节而歌的少年,此刻铠甲上溅满鲜血,剑尖挑着吕通的人头:"臣奉高帝之命,清君侧!
"人头滚落时,我看见吕通睁大的双眼——那眼神与他父亲吕泽战死白登山时一模一样。
刘章的剑穗扫过我轿前的鸾凤纹,穗子上系着的,竟是我赏给吕产的玉珏。
原来早在数月前,这个吕氏的千里驹,就将象征权力的玉珏送给了政敌。
渭桥断杀:玄甲军的最后军礼酉时三刻,渭桥己被北军封锁。
吕禄骑在黑马上,身后是五千玄甲军,军阵前的"吕"字大旗被风撕成布条。
我在轿中听见他喊话,声音竟比平日清亮:"今日之战,非为吕氏,为天下安!
"这话本该让我安心,此刻却像利刃剜心——我的好侄儿,终究将"天下"二字,看得比吕氏更重。
周勃的赤旗军抵达时,渭水冰面突然开裂。
我望着两军对峙的剪影,想起高祖白登山之围后,与我谋划"和亲匈奴"的深夜——那时我们坐在未央宫城墙上,他指着星空说:"阿雉,等天下安定,我带你去沛县看萤火虫。
"吕禄拨转马头的刹那,玄甲军突然齐齐下马。
他们将戈矛插在冰面上,行的竟是高祖时期的"降将礼"。
我看见吕禄的肩膀剧烈颤抖,他腰间的北军符节掉进渭水,激起的水花瞬间冻成冰晶,像极了我初次见刘邦时,他头上落的那片雪花。
长乐宫变:垂帘后的最后凝视戌时正刻,长乐宫的朱漆大门轰然洞开。
我扶着殿柱站起,看见陈平领着刘章进来,他们身后跟着浑身是血的吕产——他的铠甲被刺穿三处,却仍紧抱着那只鎏金匣。
周勃捧着金错刀随侍在侧,刀刃上的"安刘"二字还滴着血,不知是吕氏还是刘氏的。
"太后可还记得,"陈平跪下时,笏板触地发出清响,"当年您在沛县施粥救饥民,百姓皆称吕母活我?
"他的胡须上挂着冰碴,像极了高祖临终前托孤时的模样。
我望着殿外的雪地,那里曾是我临朝称制的丹陛,如今却躺着无数吕氏子弟的尸体。
吕产突然挣扎着爬向我,鎏金匣从怀里滑落,两封诏书散落在我脚边。
他抓住我裙角的手染着炭灰,却在触到我腕间玉珏时突然松开——那是他母亲临终前,让我转交给她儿子的遗物。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极远处传来:"产儿,去陪你母亲吧。
"刘章的剑刺入吕产胸膛时,我听见玉珏碎裂的声响。
那对从蓝田玉料上切下的珏,终究没能凑成圆满。
陈平拾起诏书,"诛吕"二字己被血浸透,却显出下面的暗纹——那是我用朱砂写的"护刘"二字,只有在烛火下侧看才能看见。
"太后这是......"周勃的声音发颤。
我笑了,血沫顺着嘴角流下,染红十字前的衣襟。
原来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金错刀,而是让天下人都以为,吕氏该诛,而我,早己站在刘氏一边。
子时的钟声响彻长安时,我躺在椒房殿的塌上,听着远处的厮杀声渐息。
女官含泪为我戴上凤冠,珠串垂落遮住双眼,恍惚看见高祖踏雪而来,手里攥着半片虎符。
他身后跟着盈儿,还有刚满七岁的刘恭,他们都穿着玄色朝服,像极了我临朝那日的模样。
永巷的更夫敲了五更,我的指尖终于松开了攥着的金错刀。
刀刃上凝着的血珠滚落在地,与十西年前掉在咸阳城头的那滴泪,在时光里悄然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