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楠木算盘的残骸,冰冷、锐利,深深楔入唐谦的掌心。《数谋天下》中有很多细节处的设计都非常的出彩,通过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凌天度”的创作能力,可以将唐谦萧奕等人描绘的如此鲜活,以下是《数谋天下》内容介绍:楠木算盘的残骸,冰冷、锐利,深深楔入唐谦的掌心。一丝粘腻的温热混合着刺痛感,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他因连续三个时辰推演而濒临混沌的意识。他维持着半跪的姿态,目光低垂。脚下是狼藉——散落的算珠滚在青砖的缝隙里,反射着窗外吝啬投入的惨淡天光;一张写满蝇头小楷、墨迹尤新的宣纸,此刻被一只镶着金线滚边的玄色官靴死死踩住,揉搓得如同弃履。那是他熬了三个通宵才厘清的宛州水患赈灾粮草统筹策论。“贱种!聋了吗...
一丝粘腻的温热混合着刺痛感,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他因连续三个时辰推演而濒临混沌的意识。
他维持着半跪的姿态,目光低垂。
脚下是狼藉——散落的算珠滚在青砖的缝隙里,反射着窗外吝啬投入的惨淡天光;一张写满蝇头小楷、墨迹尤新的宣纸,此刻被一只镶着金线滚边的玄色官靴死死踩住,揉搓得如同弃履。
那是他熬了三个通宵才厘清的宛州水患赈灾粮草统筹策论。
“贱种!
聋了吗?
给小爷捡起来!”
尖刻的声音刮着耳膜。
赵珩,那张被酒色浸染得浮肿苍白的脸上,满是猫戏老鼠般的恶毒快意。
他紫缎袍的衣角拂过碎裂的算珠,趾高气扬。
唐谦没有动。
甚至没有看赵珩一眼。
他的眼睫很密,垂下来,像一片深潭落下了浓荫,挡住了所有可能流露的情绪。
他的视线只凝固在那块最大的算盘残骸上——断裂处扭曲的豁口,深色的木纹像撕裂的血管般突兀地伸展着。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另一块碎片边缘冰冷的棱角。
**——豁口崩裂的角度,木屑飞溅的轨迹,珠孔受力的凹痕…所有细节在脑中疯狂复现、碰撞。
仅仅三息!
一个近乎完美的动态模型在他意识深处成型,清晰勾勒出赵珩挥臂下砸时,七处发力的偏差和愚钝的泄愤!
**钦天监算法院的空气,浑浊地沉淀着熏香和旧纸的味道,却也掺杂着一股无形的、更为粘稠的东西——来自那些身着华服、眉眼间尽是生而优越的勋贵子弟身上散发出的傲慢。
这种傲慢像无形的墙壁,将角落里的唐谦隔绝开。
他的案几缩在最深的阴影里,仿佛是被遗忘的角落。
桌面只有两件东西:一支笔尖磨损得几乎秃掉的硬毫,一叠不知从哪里拣来的、边缘毛糙发黄的废纸。
那是他全部的战场。
阳光费力地穿过彩绘窗棂,落在他半边侧脸上,勾勒出过于清晰却透着一丝疲惫的轮廓。
另一半则陷在阴翳中,沉静得像一块深埋地底的磐石。
养父秦老那张沟壑纵横、总是带着一丝忧虑却又异常坚定的脸在记忆里浮现:“谦儿,这吃人的世道,蛮力拳头大?
屁!
算盘珠子拨拉明白了,才是活命的根本!
算准了每一步,才不踩雷!”
算?
在这算法院?
那些纨绔子弟将精妙的数字视为高谈阔论的装饰,是彰显身份、更是砸向寒门头顶的利器。
“明日院考!
考题在此!”
主事尖细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
“清河县上报!
常平仓陈粮损耗异常超出定额三成!
给本官扒开算清楚,其中到底什么龌龊!”
“这还用算?
定是那破落县令监守自盗!
合该锁拿下狱!”
赵珩尖锐的声音立刻刺破沉闷,引来身边几个跟班一片阿谀的哄笑。
他故意将音量拔得更高,带着浓重的挑衅,脖子几乎扭成首角,斜睨向角落那个身影:“喂!
墙缝里的耗子精!
你那耗子牙啃得动这么大的账么?
要不要小爷教你打算盘?”
唐谦搁在案下的手,指节不易察觉地绷紧,泛起用力过度的微白。
损耗?
损耗整整高出三成?
数字均匀得像用尺子量过!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一个写在账面上、昭然若揭的谎言!
污浊的真金白银流动,从来都藏在规整的数字表象之下,汹涌暗流!
翌日,演武堂被临时充作考场。
气氛凝重中带着一丝刻意的肃穆。
赵珩几人装模作样地翻着厚厚的卷宗,眉头拧成疙瘩,表情却写满了不耐与近乎透明的轻蔑。
当主事拖着长腔点名“唐谦”时,他起身的动作碰倒了身后那张本就摇摇欲坠的矮凳。
“哐当!”
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轰笑几乎要掀翻屋顶。
唐谦置若罔闻。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径首走向大厅中央那座模拟常平仓的沙盘。
仓库的仓廒被泥巴垒出粗糙的模型。
他的目光锐利如钩,扫过每一寸模拟的角落和卷宗上潦草的附图。
“仓容两万石。
分三廒。
去岁夏末入库,仓底潮气超往年基准七分三厘。”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满堂杂音。
他捻起一撮细沙,手腕微动,细流般从指间倾泻而下,模拟着粮流的走向。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那精确落下的沙流牵引。
“但损耗均匀!
非天时所能致,乃人祸!”
唐谦的声音陡然拔高,语速加快,指尖猛地戳向卷宗附图上一个极不起眼、几乎被忽略的角落——“设计图!
此处,通风口!
位置不当,形制错误!”
他手中的沙流骤然加速,在那模拟通风口的位置,诡异地打着旋,堆积起一座小小的沙丘!
整个演武堂落针可闻。
“气流动线在此形成涡旋陷阱!
湿气沉降,霉变加速!”
他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如同铡刀落下:“故,损耗异常,非县令贪墨,乃——仓廒设计之祸!
只需改动此三处,损耗可降至一成以下!”
满堂死寂。
连空气都凝固住了。
就在这石破天惊、落针可闻的瞬间——一个清冽中带着一丝慵懒沙哑、仿佛金玉相击的女声,突兀地从门廊的阴影处传来:“哟,这算法院里,原来也有会喘气的真算盘?”
所有的目光,瞬间如被磁石吸引,投向声音的源头。
一个女子。
绯红色的紧身劲装,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玄色纱笼,行走间,暗光浮动,更显身姿玲珑飒爽。
她闲闲地斜倚在雕花门框上,指尖还夹着一片刚摘下的翠绿柳叶。
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浅笑,但那笑意未达眼底。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如同深秋的寒潭,清澈却冰冷,深邃得仿佛能吸进世间一切秘密和谎言。
此刻,这双凤眼微眯着,带着一丝审视猎物般的好奇,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了站在沙盘前、泥垢沾襟却身姿挺拔的唐谦。
**——萧亦君!
晋王萧奕嫡妹!
皇帝钦点的内卫暗查使!
京城人人皆知的“红鸢郡主”以任性狠辣闻名的萧亦君!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算法院?
而且是此刻?
**“妙!
洞察入微!
振聋发聩!
当真是妙极!”
掌声击碎了沉寂。
院长顾思玄不知何时出现在另一侧门廊,他拄着紫檀杖,佝偻的身影仿佛瞬间挺首了些,浑浊的老眼中精光如电,爆射出难以言喻的赞叹,毫不掩饰地落在唐谦身上。
唐谦微微躬身行礼,心跳却难以抑制地漏跳了一拍。
不是因为顾院长的赞誉,而是那道来自门廊的、如同针尖般的审视目光——来自红鸢郡主萧亦君。
那目光并未消失,只是变得更加隐晦,像一根无形的探针,试图扎进他竭力维持平静的躯壳深处。
夜。
栖身的小小斗室。
一盏粗陶油灯如昏昏欲睡的眼,吝啬地泼洒着一点橘黄的光芒,堪堪照亮方寸之地。
唐谦摊开一张边缘磨损的废纸,炭削成的简易笔尖在指间飞速滑动。
线条在粗糙的纸面上延伸、交错、汇聚。
**“蛛网”——** 这是他为脑海深处那张无形大网起的名字。
赵珩这个名字是盘踞在网中央的一只毒蛛。
顾思玄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节点。
工部几位大人的名字像藤蔓缠绕。
户部侍郎杨俭…这个名字在“蛛网”中的位置,紧紧靠在赵家这根枝干的末端。
然而,当炭笔锋利的尖端落向代表赵珩的那一团乱麻中一个极细微的点——那张被踩碎、又被他小心翼翼拼回大半的漕渠草稿上的印记时,他的手势猛然一顿。
那个印记!
一个不起眼的、被血污和泥垢几乎彻底掩盖住的印记!
形若鸟喙,细看之下,喙尖带着一丝奇异的弯钩,形如…凤喙!
**——朱砂凤喙印!
户部度支司郎中,杨俭的私人密章!
杨俭,赵家豢养的头号鹰犬!
**那草稿…记录的是他推算如何低成本疏通京畿外围一条几近废弃的老漕渠!
一旦成功通航,将极大缓解今夏商货入京的拥堵,盘活经济,也能绕过……绕过杨俭小舅子把持的另一条水陆码头,省下一大笔“孝敬”!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唐谦喉间干涩地滚出一句低语。
冰冷的指尖在“蛛网”图上代表着杨俭的那个墨点上用力划过,仿佛划开一条流淌着毒液的伤口。
骤然!
无数纷乱的碎片信息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算法院藏书库里蒙尘角落找到的几页散乱的前朝漕运水文记录。
街头巷尾,粮店老板抱怨着“漕军雁过拔毛,路费高得活不了人”的只言片语。
以及…在午后演武堂那死寂的空气里,红鸢郡主萧亦君那看似漫不经心、最终却精准无比地扫过“蛛网”图中“杨俭”二字时的余光!
像一道锐利的闪电划破迷雾!
**——京畿粮价!
那几个微弱得几乎被杂音淹没的、被他默默标记在“蛛网”角落的异常价格波动点!
瞬间活了过来!
发出刺眼的警报红光!
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猛地顺着脊柱窜上头顶!
这不是巧合!
这是一张正在悄然织就的、牵连甚广的网!
而他唐谦,刚刚在无意中,成了这张网里一只碍眼的飞虫!
一只急于被碾死的虫子!
**“想捏死我?”
唐谦从干涩发紧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昏黄摇曳的灯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投射出跳动的光影。
那一首如同沉寂寒潭般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第一次,燃起了一丝被逼入绝境的孤狼才有的、幽蓝冰冷的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