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咸水歌谣(1972)咸湿的海风裹着柴油味灌进棚屋的每个缝隙。现代言情《大班》,讲述主角海生秀英的爱恨纠葛,作者“眼中有你才是我”倾心编著中,本站纯净无广告,阅读体验极佳,剧情简介:咸水歌谣(1972)咸湿的海风裹着柴油味灌进棚屋的每个缝隙。十二岁的陈海生蹲在木桩边,手指灵巧地修补着渔网。朝阳刚刚爬过大屿山的轮廓,将大澳渔村的水上棚屋染成金红色。远处,几艘机动渔船突突地驶出避风塘,拖出长长的白色尾浪。"海生!又发呆!"父亲陈水胜的吼声从船上传来,"网补好没有?潮水不等人的!"海生缩了缩脖子,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渔网是用尼龙绳新换的,比传统的麻绳耐用,但价钱贵了三成。去年台风"露...
十二岁的陈海生蹲在木桩边,手指灵巧地修补着渔网。
朝阳刚刚爬过大屿山的轮廓,将大澳渔村的水上棚屋染成金红色。
远处,几艘机动渔船突突地驶出避风塘,拖出长长的白色尾浪。
"海生!
又发呆!
"父亲陈水胜的吼声从船上传来,"网补好没有?
潮水不等人的!
"海生缩了缩脖子,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渔网是用尼龙绳新换的,比传统的麻绳耐用,但价钱贵了三成。
去年台风"露丝"摧毁了半个渔村后,政府补贴了他们这艘新船,却也让父亲背上了信用社的贷款。
"阿哥,给你。
"妹妹阿萍递来一个搪瓷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白粥和半条咸鱼。
她只有八岁,瘦得像根竹竿,宽大的旧衬衫下摆垂到膝盖。
海生三口两口喝完粥,跳上摇晃的渔船。
父亲己经发动了柴油机,母亲林妹正在整理浮标。
这是典型的香港疍家渔船,长不过七米,船尾装着轰鸣的12马力柴油机,取代了祖辈用的帆桨。
"今日去西湾,"父亲吐掉嘴里的烟头,"听说有黄脚鱲群。
"渔船驶过密密麻麻的水上棚屋。
这些建在高脚木桩上的铁皮屋是大澳渔村的标志,像一群疲惫的水鸟栖息在咸淡水交界处。
海生看见黄秀英正在她家棚屋前晒虾酱。
十五岁的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赤脚踩在木板上,头发用红绳扎成一束。
"海生!
"秀英挥着手,"放学后去挖蛏子吗?
"海生刚要回答,父亲就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读什么书?
今天要去两趟鱼市场!
"柴油机突突的噪音盖过了他的回应,秀英的身影很快变成了一个小点。
---水上人家大澳公立学校教室里,吊扇徒劳地搅动着闷热的空气。
海生坐在最后一排,偷偷在课本下画着渔船草图。
他设计的船型更流线,能节省两成柴油,但父亲看都没看就撕了——"渔民的儿子就该老老实实打鱼"。
"陈海生!
"李老师敲着黑板,"请回答刚才的问题。
"海生慌乱地站起来,课本下的草图飘到地上。
教室里响起窃笑声。
前排的秀英转过头,对他使了个眼色——她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个"3"。
"三...三十二?
"海生不确定地说。
"我问的是1842年什么条约把香港岛割让给英国!
"李老师气得眼镜滑到鼻尖,"放学留堂!
"下课铃响后,秀英留下来等他。
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又画船?
"她捡起地上的草图,"真好看,像飞鱼一样。
"海生夺过图纸揉成一团:"有什么用?
阿爸说下学期就不让我读书了。
"他踢着桌腿,"信用社催还款,妹妹的哮喘药又涨价了..."秀英从旧书包里掏出一个铁盒:"给,我晒的虾干,能卖好价钱。
"她顿了顿,"今晚退潮,石滩肯定有好多蛏子,挖了明天卖给茶楼。
"他们沿着红树林边缘的泥滩走着,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秀英赤脚踩在泥里,脚踝上系着奶奶给的铜钱链子,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听说九龙那边建了好多工厂,"秀英突然说,"电子表厂招女工,月薪三百呢。
"海生停下脚步:"你要去?
""阿妈说等我毕业。
"秀英望着对岸隐约可见的高楼轮廓,"做三年工,能攒够钱买艘新船。
"海生胸口发闷。
他知道秀英家去年死了顶梁柱的大哥,渔船也被台风卷走了。
现在全靠她妈妈和姐姐补网、晒虾酱维持生计。
"我可以帮你设计新船,"他脱口而出,"比现在的省油,跑得还快。
"秀英笑了,眼睛弯成月牙:"那你得先读书啊,大工程师。
"他们在石滩挖到半夜,收获了两桶肥美的竹蛏。
海生送秀英回她家的棚屋时,看见一个金发外国人正在码头边拍照。
那人穿着与渔村格格不入的浅色西装,拿着昂贵的徕卡相机。
"那是惠特尼先生,"秀英低声说,"听说是英国大公司的老板,每个月都来买咸鱼和虾酱。
"外国人注意到他们,走了过来。
海生下意识把蛏子桶藏到身后——他记得父亲说过,这些"鬼佬"最爱告人非法捕捞。
"晚上好,年轻人。
"惠特尼的广东话带着古怪口音,"收获不错?
"海生警惕地盯着他。
秀英却大方地展示桶里的蛏子:"刚挖的,先生要买吗?
"惠特尼笑了,蓝眼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明亮:"我更想买你们的智慧。
"他指着海生口袋里露出的图纸一角,"能给我看看吗?
"---机遇与抉择惠特尼洋行的办公室位于中环一栋殖民风格大厦的顶层。
海生穿着借来的白衬衫和黑裤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这是他第一次来香港岛,电梯的失重感让他差点吐出来。
"很有创意的设计。
"惠特尼将渔船草图铺在桃花心木办公桌上,用镀金打火机压住边角,"你学过流体力学?
"海生摇头:"就是...观察鱼游水的样子。
"办公室窗外是维多利亚港繁忙的航道,巨型货轮像积木玩具般排列在蔚蓝海面上。
海生从没见过这么多船,这么蓝的海——大澳的海总是带着珠江冲下的泥沙,呈现出浑浊的黄色。
"陈先生,香港正在成为亚洲航运中心。
"惠特尼递给他一杯加了冰的可乐,玻璃杯上的冷凝水珠滴到地毯上,"但缺乏本土的船舶工程师。
我愿意资助你去英国读书。
"可乐的甜味在海生舌尖炸开,气泡刺得他鼻子发痒。
他想起父亲粗糙的手掌,妹妹的哮喘药,还有秀英脚踝上叮当作响的铜钱链子。
"我...我得帮家里还债。
"惠特尼转动着左手小指上的金戒指:"预支薪水如何?
每月两百块,条件是毕业后为我工作五年。
"两百块!
比父亲一个月捕鱼收入还多。
海生的手微微发抖,可乐洒了一点在衬衫上。
他突然想起秀英说的电子表厂,三百块月薪,三年买艘新船..."我能考虑一下吗?
"惠特尼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烫金的字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当然。
不过机会就像潮水,不会等人。
"回大澳的渡轮上,海生紧攥着那张名片。
夕阳西下时,他看见秀英站在码头等他,红头绳在风中飘扬。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分水岭上——一边是父辈延续千年的渔民生涯,一边是充满未知的广阔世界。
"怎么了?
"秀英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像见了鬼似的。
"海生不知如何开口。
他摸出口袋里剩下的半瓶可乐,秀英好奇地尝了一口,立刻皱起鼻子:"像药水一样!
"两人笑作一团。
海生的笑声却突然哽在喉咙里——他看见父亲阴沉着脸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信用社的催款单。
---离别的雨季1973年夏天,香港遭遇了二十年一遇的暴雨。
雨水连续下了西十天,大澳的街道变成了小河,棚屋里的居民不得不用木板搭起临时走道。
海生家的争吵也持续了西十天。
"洋鬼子没安好心!
"父亲把惠特尼的名牌摔在地上,"他们1840年用鸦片骗中国人,现在用钱骗我儿子!
"母亲默默捡起名牌,用围裙擦干净:"至少能还清贷款...""还清?
拿儿子去抵债?
"父亲掀翻了饭桌,碗盘碎了一地,"我们疍家人死也要死在水上!
"海生躲在棚屋后的舢板上,听着里面的争吵。
雨水打在他的新书包上——这是惠特尼送的,里面装着英文课本和去英国的机票。
明天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飞往伦敦的航班上了。
"给。
"秀英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递给他一个油纸包。
里面是她最珍视的铜钱链子,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去年台风前,两家人合拍的唯一一张全家福。
"我会回来的。
"海生声音哽咽,"等我学成...""我知道。
"秀英望着雨幕中模糊的山影,"但回来时,大澳可能就不一样了。
"第二天清晨,雨奇迹般地停了。
海生拎着皮箱走向码头,身后是沉默的父亲和哭泣的妹妹。
母亲往他口袋里塞了一包虾干,父亲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
秀英没有来送行。
渡轮驶离大澳时,海生看见她站在远处的礁石上,红头绳在晨风中猎猎飞舞,像一面小小的旗帜。
他忽然想起昨天没说完的话——"等我学成",后面其实还有半句:"就娶你"。
但咸腥的海风把这句承诺吹散了,如同吹散千百年来所有疍家少年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