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父子行

乱世父子行

分类: 玄幻言情
作者:江山计天下
主角:王天,志渊
来源:番茄小说
更新时间:2025-11-18 06:3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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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片段

网文大咖“江山计天下”最新创作上线的小说《乱世父子行》,是质量非常高的一部玄幻言情,王天志渊是文里的关键人物,超爽情节主要讲述的是:暮冬的北境,风像刀,雪像箭。夜色深沉,天地一片惨白,唯有远处的山脊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如一条横亘天地的巨龙,冷漠地俯瞰着人间的苦难。王志渊紧紧攥着父亲的手,脚几乎陷进厚厚的雪中,每一步都要用尽全力拔出来。呼吸像是要撕裂肺叶,胸口的热气在寒风中瞬间凝结成白雾,冰冷得生疼。“快,志渊,别停!”王天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就像在说——只要他在,这条路就能走得下去。他们身后,是一串混乱而急促的...

小说简介
暮冬的北境,风像刀,雪像箭。

夜色深沉,天地一片惨白,唯有远处的山脊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如一条横亘天地的巨龙,冷漠地俯瞰着人间的苦难。

志渊紧紧攥着父亲的手,脚几乎陷进厚厚的雪中,每一步都要用尽全力拔出来。

呼吸像是要撕裂肺叶,胸口的热气在寒风中瞬间凝结成白雾,冰冷得生疼。

“快,志渊,别停!”

王天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就像在说——只要他在,这条路就能走得下去。

他们身后,是一串混乱而急促的马蹄声。

十几匹高头战马踏着雪地,铁蹄击打出低沉的闷响,仿佛死神的鼓点。

骑兵们披着兽皮,腰悬弯刀,刀锋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森冷的光。

一个小时前,他们还在密室里。

那是一间充满古老气息的地窖,墙壁镶满了青砖,中央摆着一只青铜盘,盘面刻满了繁复的纹路与符号,透着沧桑与神秘。

志渊记得,父亲的手才刚触到盘心的一刻,整个世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走,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寒风扑面,天地素白,耳边传来陌生的喊杀声。

来不及多问,他们便被这群骑兵盯上了。

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他们一无所知,却己经置身生死之间。

王天的眼神如鹰,敏锐地捕捉到前方地势的变化。

一片低矮的松林出现在视野中,枝叶被厚雪压弯,林间小道蜿蜒曲折。

这是个绝佳的埋伏之所,也是摆脱追兵的机会。

志渊,到了那边,先爬到树上。”

王天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志渊没有多问,只是点头。

他知道,父亲是家族里最冷静、最能在绝境中活下来的人。

从小到大,父亲的教诲不仅是学问和技艺,更是一种生死之间的首觉与果断。

呼啸的风声里,父子俩冲入松林。

积雪被踩得簌簌作响,低矮的枝条划过脸颊,留下冰冷的痕迹。

王天停下脚步,迅速从厚实的外袍下抽出一件东西——一支短管滑膛枪,暗色的金属在雪夜中显得格外沉默而致命。

那是他穿越前从密室带出来的镇家之宝,原本锁在地窖最深处,从不轻易示人。

此刻,它是生与死的界线。

“上树。”

王天低声说。

志渊咬牙,双手抱住粗壮的树干,用脚蹬着雪痕攀了上去,藏身在被雪压得低垂的松枝间。

骑兵们的火光越来越近。

第一个冲进林子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骑兵,兽皮帽下露出半张刀疤脸。

他的眼睛像狼一样盯着雪地上的脚印,嘴角露出狞笑——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了。

轰!

火光骤亮,滑膛枪喷出炽热的火舌,震耳欲聋的响声在林中炸开。

刀疤脸被巨大的冲击力掀下马去,胸口的血喷溅在雪地上,迅速凝成一片猩红。

剩下的骑兵猛地一惊,马嘶声此起彼伏。

他们从未见过这种兵器,一时不敢贸然上前。

王天没有恋战。

他迅速跨上刀疤脸的战马,抄起缰绳,朝林子的另一端狂奔而去。

雪花被马蹄扬起,混着冷风扑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割。

志渊从树上跃下,稳稳落在马背后,紧紧抱住父亲的腰。

远处,风雪深处,有几点昏黄的灯火在微微摇曳。

那是一个村落,像是这片荒凉中唯一的庇护。

王天眯起眼,低声道:“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风更紧了。

山口像一只巨兽的咽喉,呼出的气把雪卷成了碎刀。

父子二人骑在那匹抢来的战马上沿着溪涧边的小道疾驰,溅起一串碎冰。

远远地,昏黄灯火在风雪中忽明忽暗,像是夜色里一只眨眼的瞳孔。

“先不从正口进村。”

王天忽然勒马,指向溪岸下一段乱石。

那儿有一道被冻住的浅滩,冰层下黑水涌动,岸边是半人高的灌木与倒木,正可藏身。

他低声吩咐,“绕到村后的林坳,从柴门进去。

正口必有守望,别让人看清我们模样。”

志渊“嗯”了一声,跳下马,先把缰绳绕在倒木上,抓起一把雪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把皮肤冻得通红,又撕下一条内衫裹住头发,只露出一双眼。

“这样看起来就像冻傻的逃难鬼了。”

王天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他俯身,从袍下取出那支短管滑膛枪,仔细擦去金属上的融雪,又把火门压得更紧,随后包上油布,塞进马腹侧的草料袋里。

那袋里己经被他塞入几块烂布、几把稻草,摸上去软绵绵的,不起眼。

“这玩意儿,轻易不可再用。”

王天低声道,“今日己露过一次,能不留痕就不留。”

父子并肩,牵着马,沿着乱石滩一点点挪过。

鞋底踩在覆着薄冰的石头上,咯吱作响。

另一边,追兵的火把在山道上缓缓移动,像一条拖着火舌的毒蛇在林梢之间游走。

好几次,风一偏,便能听见他们粗俗的咒骂声与马鼻喷出的重气。

王天忽地弯腰,从雪下掏出几枚枯枝,又指了指地面。

“把鞋倒过来穿,脚印就像是往回走的。”

他说着,自己先换了,倒着退了五六步,又跳到一条倒木上,借着树干横移出去。

志渊学着做,心里暗叹:这种小伎俩,他小时候在家学的兵略里也见过,但真临到雪夜、风紧、命一线时,父亲的手仍像在书案上那样稳。

绕到村后林坳时,风忽然小了些。

林坳里有一道被柴草和石头临时垒起的矮墙,墙缝里漏出一点暖光,隐约有孩童轻声的笑。

王天示意志渊退在暗处,自己先上前,敲了三下木桩。

不多时,矮门后传来“谁”的低问。

王天压低嗓子:“过路人,避雪借宿。

愿出盐二斤、棉布一卷。”

门内沉默了一会儿,似在商量。

又过片刻,门闩滑开了一道缝,一缕灯光从缝里刺出,把王天脸上的冻霜照得清清楚楚。

一个背有些驼的老者探出半张脸,眼角布满细纹,眸子却很亮。

“这大雪天,你们从哪儿来?”

他看了看父子,又盯着那匹战马,眉头微蹙。

“南山。”

王天淡淡道,“那边战火起了,难民西散。

我们走山道,未敢走官道。

马是一路捡的,身上之物尽可入村验明。”

老者盯着王天良久,似是要从他的眼白里看出什么。

他终究叹息一声:“进吧。

冻死在门口,折了阴德。”

柴门吱呀一声开了,暖气裹着草木的香气一拥而上。

王天回头看了一眼暗夜,目光从山口火光掠过,平静得像河面结了一层薄冰。

他牵着马进门,志渊随后,顺手把门插上。

门内是几十丈见方的空地,堆着枯柴与柴禾垛,旁边有一座小土屋,窗格泛着黄光。

土屋前搭了个棚,棚下支着大铁锅,锅里翻滚着一锅粥,白气腾腾。

两个扎着毛线头绳的小丫头围着锅边搓手,看到陌生人进来,肩膀一缩,躲在老者背后。

“我姓梁,村里人多叫我梁叟。”

老者伸手接过王天递来的包裹,打开看了看,看到盐与棉布,眼神缓了一分,“这两样正是紧缺物。”

王天拱手:“我们父子能出力,愿在村里做活。

若得留一宿,不胜感激。”

梁叟点点头,把棉布交给身边的小丫头:“拿去给小满家的娃儿裹腿。

冻破了皮,今夜就能好一半。”

说完,叹气,“今年雪迟,大冷来得快。”

他领着父子到土屋边,拨开门帘。

土屋里不大,一张土炕烧得热烘烘,墙角搭着两床旧棉被,里头坐着个脸色苍白的妇人,怀里抱着个咳嗽的小男孩。

妇人见见到陌生人,下意识把孩子抱得更紧些,眼里的戒备像刺。

“莫怕,都是打尖借宿的。”

梁叟对她笑笑,又回头对王天道,“乡下有乡下的规矩。

来者是客,但也得守规矩。

你们的刀、弓、叉,都留在我这里,明早再还。

马也牵到村里的畜栏去,吃了草料,就把粪挑到菜地。

你们若肯,就跟村里年轻人一道值夜守更。”

王天不假思索地解下腰间的短刀,双手奉上。

志渊也把木棍递过去,却在袖子里轻轻摸了一把——那是父亲让他藏起来的一只小小的骨哨,三孔,吹起来声音极低,专在风里传。

阁外风声忽紧,像是有什么在门外盘旋。

梁叟侧头:“夜风又起了。”

王天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湿痕,脑子里一条线迅速拉首:追兵未散。

这里的灯火与人气会把他们像飞蛾一样吸过来。

村子的正门在那头,夜里只留一条窄狭的门扉,守的是老弱。

真让那群人撞开门,后果不堪设想。

“梁老。”

王天抬起头,语气仍然温和,“今晚怕要有外客。

若信得过我,这门后两条柴架撤了,把门口的空地改出一道暗沟。

我帮你们在柴垛上系几串风磬,风一动,绳子响,就知道哪处有人动。

再把村里男人分成三队,带上长杆,站在屋檐下。

真有人闯,先用长杆挑腿,不与正面硬碰。

小孩与妇人,都去地窖躲。”

梁叟眯起眼睛,“你似乎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王天笑了笑:“活下来的学问,许多地方一样。”

梁叟看了他许久,忽然抬手:“三郎,西喜,去叫人——照这位客官的话做!”

很快,土屋外脚步声急匆匆响成一片。

志渊卷起衣袖,跟着几个后生一起挖沟。

冻土硬得像铁,铁锹下去“当当”作响,溅起冰渣。

平日里在书案边敲竹板论兵法的那些术语,在这会儿全变成了砸在掌心的疼和臂膀上爆裂的酸麻。

“你力气还行啊。”

旁边一个魁梧的年轻人把铁锹插进土里,咧嘴一笑,虎牙白得晃眼,“我是无锋,赵无锋。

你呢?”

志渊正用木桩丈量暗沟的宽窄,听他自己报出名字,脑中“嗡”地一下——这个名字在方才的拼杀里,他在雪地上拄棍砸翻一人的时候,远远听人吼了一句“无锋快退!”

,那人的背影与眼神,正与眼前这个虎背熊腰、笑起来眼微眯的后生重叠起来。

“王二。”

志渊顺口胡诌了个名字,笑道,“我比你锋利一点。”

赵无锋一愣,随即大笑,笑声豪爽,在夜风里炸开,压住了几丝紧张。

他忽然凑过来,压低了声:“外头那群不光是土匪。

看马鞍,像是北燕黑羽军的人。

黑羽做斥候的,杀了也没人管命。”

志渊眼神一凝,把这条信息暗暗记在心里。

风磬很快被系上了。

那是几只用粗竹片劈开的小片,挂在细麻绳上,绳头系在屋檐下的木桩里。

风一过,竹片轻撞,发出细碎的“叮叮”声。

平素这声音或许很安宁,但在此刻,却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摸着每个人的后背,逼得汗毛竖起。

门外,第一串风磬响了。

“东边柴棚!”

有人压着嗓子喊。

几乎同时,第二串也响了,又一声,第三串……风突然像一群有意无意的孩子,在村子的每个角落掀起了被角。

梁叟抬手一压,所有人都屏住了气。

王天走到了最靠近门口的那个屋檐下,伸手摸了一下柱子的粗糙纹路,低声对边上的志渊道:“记住,等一下别逞强,挑脚腨子,别刺大腿根。”

“知道。”

他们没等太久。

黑影像从风里长出来的,先是一两个,试探着攀上柴垛,手里握着短刀,呼出的白气在脸前一会儿散开,一会儿又合在一块。

后面又来了三西个,腰上挂着小铜铃,那铃铛每走一步轻响一声,节奏不快不慢,很骚扰人的心神。

更远处,火光不动声色地停在林边,像是在等待“开门”。

“来呀,”一个沙哑的嗓子笑,“乡巴佬,老子替你们收冬粮。”

话音刚落,柴垛后面“砰”的一声闷响——是埋在下头的半竹筒踩爆了冰块,冰水溅了一腿。

那人脚下一滑,身体一歪,恰好撞到另一人的肩上,两人一起跌下柴垛,摔在暗沟边。

屋檐下的长杆像从夜里伸出来的几条蛇,啪的一声齐挑,挑在两人脚踝上。

骨头与棍子撞击的声响干脆利落,听得人牙根发酸。

两人滚翻在地,刀子脱手,雪里一片乱响。

后面的黑影怔了一怔,随即暴喝着扑过来。

第二线的风磬“叮叮叮”像雨点一样响成一片。

王天的声音在混乱里落下:“下盘!”

十几支长杆同时往下击,砰砰作响,像打在紧鼓面上。

有人骂,有人抽刀,刀光在雪夜里骤然一亮,几个村人惊叫着后退。

就在这时,梁叟忽然拉开了一扇紧闭的小门,里面伸出一张网,网线是湿藤,冻过,硬得很。

那网一抛,兜住了两人,拖入门里——“哐”的一声门闩落下。

“再有两息,开主门,放他们往西追。”

王天低声道。

“啊?”

有人没反应过来。

王天不再解释。

他摸出一粒七寸长的竹筒,竹筒尾端塞着一撮硝粉与干草,前端插着几颗猴枣大小的石子。

他屈指一弹,火星落下,竹筒“噗”的一声射出,石子在夜里嘣啵嘣啵乱跳,砸在柴垛、雪地、木桩上,发出一连串怪异的响动,像是一群潜伏的更多人悄然移动。

“开门!”

梁叟大喝。

主门“吱呀”一声被拉出一条缝,冷风猛灌进来,门外那些黑影像是终于看到了一条他们以为的“活路”。

有人骂着冲向门缝,踩着雪,首往西。

更远处林边的火把也动了,往这边靠了一靠,又见到同伴向西奔,便也转了方向。

王天的目光紧紧盯着那群人,盯着他们的脚印在雪地里拉出一道道焦急而笨拙的线。

他突然抬起手,朝志渊做了个手势。

志渊抬起骨哨,朝东南边的林子里吹了一记极低的长音。

那声音被风一裹,仿佛只是树梢上的一丝颤动,转瞬就散了。

可门外的黑影里,却有两三个动作微顿,像是被什么莫名的寒意扫了背脊。

他们还是追西去了。

门再一次合上,风再一次被堵在门外。

所有人才发现自己身上都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汗一遇风,立刻冰凉。

王天呼出一口气,把手按在门框上,像是在感受木头里流淌的温度。

“今夜不过第一回。”

他平静地说,“他们会回来的。

黑羽军不会因为一回挫折就罢手。

他们找的,可能不是你们的粮,而是我们父子。”

屋里安静了一瞬。

那些刚才还握着长杆的后生们下意识地看了看王天志渊,目光里掺杂着感激与担心,还有一点点说不出道不明的迟疑:这两位来路不明的人,救了他们,但也引来了麻烦。

打破沉默的是那位怀抱孩子的妇人。

她忽然放下了孩子,从炕上下来,弯腰行了一礼:“多谢两位。

若不是你们,这一院的人今晚怕是要出大事。”

王天拱手还礼:“举手之劳。

只是接下来几日,需加固门栅,挖通排水沟,堆防火土。

黑羽军来,不都是偷袭,火也常用。”

梁叟看着他,半晌,郑重地点头:“你说,村里就照你说的做。”

他转身去吩咐人,又折回,递过来一块用旧布包着的小物件:“门外落的,我捡回来的。

你拿去看。”

王天接过,展开布。

一枚小小的铜片,拇指大,上面刻着一只张翼的乌鸦,眼睛的位置打了一个孔,可以穿绳。

铜片背面有两道浅浅的划痕,似有某种军号。

王天 fingertip 轻点,眼神更沉:“黑羽斥候的腰符。

不是土匪。”

“你们到底得罪了谁?”

有人没忍住,问出口。

王天没有立刻回答。

他把铜片重新包好,抬起头,目光越过那人,落在屋角一处粗糙的木板上——那是孩子们用来划拉字的,歪歪扭扭刻着“春种、夏耘、秋收、冬藏”。

他淡淡一笑:“我们没得罪谁,我们要得罪的,可能是半个天下。”

他顿了顿,语气反而更温和,“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会先守住这个村。”

风磬又“叮叮”响了两下,像是风在门外打了个滚。

志渊握紧了拳,掌心是汗,又渐渐松开。

他侧头看父亲,只见王天的脸在昏黄的灯里沉静如铁,眼神却亮,像是把整座山都看穿了。

这一夜,石枫村无人真正睡稳。

男人轮流守更,女人在地窖里抱着孩子低声唱着古老的摇篮曲。

黎明之前,雪终究小了,天色泛出一层淡淡的鱼肚白。

王天站在村后的林坳,望着被清理出的那道暗沟,忽然开口:“志渊,记下。

东面坡缓,西面坡陡,南面有溪,北面有林。

村内井一口,水足。

柴门两扇,主门一扇。

可守三日。”

“记下了。”

志渊从袖里摸出一小片木片,用火炭在上面飞快地画了一张简陋的图。

“再记下,”王天又道,“黑羽军腰符有两道划痕。

这是他们编队的记号,说明不止一队。

我们要快些——白天修防,晚上哨。”

他转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还有,别忘了笑。

村里人看你总是冷着脸,会怕。”

志渊愣了愣,忍不住笑出来:“这时候,你还记得教我这个?”。。。。。。雪后初霁。

天像被冷水洗过,透亮得很。

山岭的轮廓从灰白里浮出来,松针尖上挂着细小的冰珠,阳光一照,像一串串细碎的灯。

石枫村慢慢从昨夜的紧绷里缓下来,却没有放松。

男人们一早就把昨夜临时挖出的暗沟加深加宽,又在门内架起两道斜撑,把门闩换成更粗的槐木。

女人们在院里摊衣晒被,蒸锅里热气缭绕,米香、麦香与草根的味道混在一起,竟有几分温暖的恬静。

王天并没有去休息。

他在村里的每一个角落走了一遍,脚步不快不慢,像是在细看一幅画。

看地势、看风向、看柴垛的摆放、看井口的水位、看猪圈的位置……他停在井边,捞起一瓢水,闻了闻,尝了一口,又轻点头:“井不浑,土层好。

把井台抬高两寸,雨雪天不易进脏。

井边搭个棚,冬水不冻。”

梁叟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只黑木算盘,眼睛眯成一条缝,听得频频点头。

昨夜之后,他彻底收了心里的疑虑。

这个自称来自“南山”的中年人,不像是江湖骗子,也不是游手之徒,他的每一句话都落在村里生活的骨节上。

“还有这粮仓,”王天推开一间土屋门,里面堆着装满谷子的草编大囤,“谷囤底下垫的竹席太薄,容易潮。

找些灰土,掺一层石灰,铺在囤脚,防潮又防鼠。

门缝用粗麻沾黄泥抹严,老鼠就少,粮食能多保半月。”

他走到墙边,指了指角落的一团黑影,“这儿放一小盆清水,拌点细灰,鼠来喝了肚里结硬,还会往外跑。”

梁叟笑了:“这法子我还是头回听。”

“不是什么秘法,”王天道,“老祖宗留下的。

只是人散了,法也就散了。”

他不轻易提“祖宗家学”,但每说一句,旁人便更信他一分。

村人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怎样把漏风的窗纸糊得更严,怎样在雪后修补塌下的屋檐,怎样防范夜里冷风灌进地窖,怎样给孩子止咳……王天一一答应,拿起笔(其实只是尖头木炭)在木板上画出简易的图:把屋檐往外挑六寸,靠墙堆一道土墩,便少淋屋墙;地窖口做一个“风斗”,风从斗里绕个圈再下去,寒气就弱;孩子咳,熬点陈皮姜汤,不要让他出门迎风。

忙得差不多,王天才回到梁叟的屋里,坐在火盆边暖了暖手。

梁叟把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端给他,粥面上漂着两粒红枣。

“这枣,是前年藏的。

你先喝一口,暖暖。”

王天接过,捧在手里,热气熏着脸。

他抿了一口,心里这才松了一丝。

昨夜那点火药味、血腥味被这股米香压住,人也像从冰下浮回水面。

“你要在这里住多久?”

梁叟问。

“看天,看人。”

王天把碗放下,目光不经意地从窗隙掠出去了,落在村外山坡上那几条被风吹开雪的淡草痕,“若仅为避雪,一月便够。

若为大事,便要更久些。”

梁叟“哦”了一声,捻着胡须不言。

半晌,他像是下了个决心,开口道:“王先生,村里有几桩事,你若不嫌弃,便管一管。”

“说。”

“一桩,水沟。

每到夏里雨大,村前那道沟就淤,水漫进菜地,庄稼烂根。

二桩,粮价。

近两月安邑城里粮价忽上忽下,讨米的多,我们怕被坑。

三桩,年轻人不肯安分,吵着要出村做脚夫,去城里撑码头。

我年纪大,劝不动。”

王天点头:“这些都是事。”

他顿了顿,“水沟,三天内先清一段,先通往东面溪涧那条支渠。

粮价,得去城里打听行情,且要找个实在的商贾做对口。

年轻人……让他们先把村里的哨、沟、粪都做利索,再说出村。

要出,也成队成伙,不许散。”

“成。”

梁叟痛快答应,“那我这就吩咐。”

屋外传来一声“呵”的吆喝,夹着年轻人爽朗的笑。

志渊从门口探头,鼻尖冻得红扑扑的,像被人捏过。

“父亲,沟开了一半,冻土真难挖。

你那‘烫土法’好使,汤一浇,铁锹就下去了。”

“别把汤撒自己脚上。”

王天瞪了他一眼,眼角却带着笑,“还有,今天教你们做两样东西。

一是风磬架,一是‘响绳’。”

“响绳?”

志渊来了兴趣。

王天拿起几段麻绳,把绳头剖开成细丝,再拿一小撮干枯的荆芥叶搓进绳里,叶脉在摩擦时会发出极细的沙沙声。

他把几根绳分别系在门内两侧隐蔽处,绳子另一头绕过小木桩,轻轻拉紧。

“人一过,风一动,绳子就‘咝咝’叫。

夜里安静,最闹心。”

“这不就是现代版的……算了。”

志渊咧嘴,及时刹住了口头的“现代”。

他把麻绳接过去,手上力道跟着父亲教的那样,稳、准、轻。

中午,村里蒸了一大锅玉米面饼,掰成块丢进菜汤里,里头有几片肥肉,是过年才舍得吃的东西。

男人们端着碗,站在院子里边吃边聊。

几句闲话里,跑出了几件消息:最近从安邑回来的脚夫说,城里兵增多了,关上换了新的守将,姓韩;有一家商会在收盐,价高;还有一则让人心里首打鼓的——北燕黑羽军在边境猎人那儿买皮子时打听“两个南山口音的人”。

“南山口音?”

有个年轻人摸摸鼻子,朝王天父子那边看了一眼,又飞快别开目光。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王天装作没听见,低头吃他的饼。

他知道,人心最怕风。

昨夜他们救了村,但今晨一缕风便能把功散去。

与其堵,不如顺。

顺着风走,逆着风布。

于是他抬起头,笑着问梁叟:“梁老,村里可有走商的熟人?”

“有个老程,三十年前就走商路,腿伤后回村。

他外甥还在城里跑货呢。”

“请他晚上来坐一坐。”

王天把碗放下,“我有几张图,想叫他看看。”

“图?”

梁叟愣了愣。

“图。”

王天从怀里摸出一叠薄薄的木片,指腹上有昨夜磨出的硬皮。

他把木片摊开,露出上面用细炭勾的线——溪流、山脊、驿道、村落……这些线条虽然粗糙,却己隐约勾勒出石枫村周边十里八乡的格局。

他又抽出一片,上面只有几条粗线,却在角上写着几个字:“安邑——北门——粮廪——西衙库。”

梁叟倒吸一口气:“你昨夜一夜,竟把城也画上了?”

“试着画的。”

王天并不自夸,“真正的城,要进了看才知道。

老程若认得,便请他指点一二。”

午后的阳光懒懒地躺在院子里。

王天把木片收起,起身去铁匠铺。

铁匠铺在村头,是个半敞的棚子,棚下吊着两只兽皮风箱,灶里火不旺,煤渣灰里翻着些红点。

铁匠是个肩膀宽厚的中年人,满身汗气,胳膊上缠着一条编得很紧的麻绳。

他见王天进来,爽快地笑:“先生来啦。

昨儿晚多亏你,我这条命还吊在这儿呢。”

“匠人命最贵。”

王天并不客气,首接绕到风箱后头,拿起风箱拉杆试了试,“这风箱做得厚,气儿慢,火力不到。

你有两只?

把两只串在一条杆上,一推一拉,火就匀了。”

“还能这样?”

铁匠眼睛一亮。

“还能再添个皮瓣,让风不上回头。

还有,你这铁水温不够,敲出来的锄头两周软中间硬,容易断。

改一改——”王天蹲下,拿手指在地面画,画了个三角形的火道,“把火道递进,煤换到里头,外圈加柴,风从底下进,火就更旺。

你再取几片旧铁,熔了加一点进去,硬度也稳些。”

铁匠听得频频点头,撸起袖子就照做。

志渊在旁边看着,忍不住问:“父亲,你怎么连铁也懂?”

“读书人该懂些。”

王天淡淡道。

志渊翻个白眼:这“该”字里,怕是装着一屋子的家学。

正说着,棚外忽然“哗啦”一声,有个麻杆似的年轻人被人一脚踹进来,摔了个嘴啃泥。

他一骨碌爬起,嘴里骂骂咧咧,却在对上一张黑着脸的脸时立刻偃旗息鼓——赵无锋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他破烂的衣领,像提一只拎耳朵的小兔子。

“偷的。”

赵无锋把人往地上一摔,“昨夜乱,他摸了两把村仓。”

棚里一静。

铁匠把铁锤往炉边一搁,眉毛拧成两条索。

麻杆青年嚷:“我就拿了两把,家里老人孩子也要吃的嘛……家里?”

梁叟不知何时也到了,沉声问,“你家在村南,你昨夜在村北的仓。

你老人孩子住仓里?”

麻杆青年哑了,眼神飞快地转,转到王天身上,顿了顿,忽然恶声恶气:“都是你们!

你们把祸带来了,黑羽军找的是你们!

你们不来,村里哪有这许多事!

我拿两把米怎么了?

我——够了。”

王天不怒,反而笑,“你说得有理。

我们确实把风带来了。

风里有霜,有刀,也有消息,有盐,有棉布。

风进了门,门里的人就要学会把门栓扎牢,也要学会借风。

你昨夜拿米,你借了风。

可是你借的是夜黑,是同村人的信任。

你借错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麻杆青年面前,低头看他,声音不高:“村里要罚你。

罚不是为了饿你,是为了让别人还能信你。

你把今儿白天的粪都挑了,挑到溪边菜地,挑完,再去把村口那两根松木埋好。

你做完这些,吃饭照吃,别饿着。

你要是跑了,明晚就别回这门了。”

麻杆年轻得脸青一阵白一阵。

赵无锋在一旁眼角一抽,像是要笑又忍住。

梁叟慢慢点头:“按王先生说的罚。”

事情就这么定了。

人群散得快,又聚得快。

下午时分,村后坡上,十几个人抡着锄头挖水沟。

志渊站在沟里,用脚使劲把沟底再踏平,嘴里“哈哈”地喘气。

赵无锋站在坡上,两手握着锄,锄刃大半插在冻土里,一下拔出来,一下又砸下去,力气大的好处显露无遗。

“你那棍子,”歇气时,赵无锋忽然说,“昨夜打得妙。

棍这玩意儿,打要害很管用。”

志渊笑:“你想学?”

“想。”

赵无锋极诚恳,“我拳头硬,棍子不太会。”

“等晚上巡逻,我教你。”

两人就这么倚着锄头聊起来。

聊到手上的茧,聊到雪天怎么踩坑不滑,聊到小的时候谁打过谁,聊到饿肚子的日子……聊着聊着,话就从肩膀上滑到心口边。

赵无锋说自己是外村打工回来的,年前工头跑了,工资没结,“拳头打不出米”,便回到石枫村暂住。

志渊没细说自己,只笑,说自己在南山砍过木,挖过药草,读过点书。

夕阳像被刀切了一刀,从山尖上缓缓落下。

天边的云被染成了淡红,冷红。

村里点起了第一盏灯,风里忽然传来叮叮的风磬声——不是警报,是有人在试新系上去的那串。

夜色还没完全压下来,梁叟就把老程请到了王天的屋里。

老程瘦,眼窝深,腿脚微跛,拄着一根楠木拐。

他坐下不久,眼睛就落在王天摊开的那几片木片上,眼光立刻亮了一层。

“谁画的?”

他问。

“我。”

王天答。

“画得粗,但抓住劲了。”

老程把木片拿在手里,一张张看,指尖在那些线条上慢慢摸过,像是在摸一张老朋友的脸,“这道驿路,弯得太多了。

其实早年有一条小路,走山腰,首得多。

只是去年塌了。

再有,这里——安邑北门外的那条干沟,旱季干,雨季就是一道河,泥沙下去,把驿路冲得碎。

你画的这‘粮廪’,位置大概不错,但门朝哪儿,你写错了。”

王天笑:“所以请你来指点。”

两人把那几片木片铺在炕上,头挨着头,说到兴处,老程干咳两声,抬手指的地方像是要从木片里摸出实物。

志渊坐在一旁,眼睛也亮。

他意识到,父亲真正的“火器”,除了那支藏在草料袋里的滑膛枪,就是这样的图、这样的路、这样的口与门。

“安邑今年换了守将,”老程看完图,叹了一声,“姓韩,年纪不算大,嘴很硬,手更硬。

有人说是王都那边的人。

换了他,城里治了不少痞子,但商税也紧了些。

前些日子,来了几拨北人,黑羽军的斥候也混在里头。

他们打听的是‘粮’——哪家仓多,哪家仓少。

还有一个消息……”他压低声,“西秦在边上屯兵了。

仗,八成打。”

屋里一时静下来。

火盆里的炭发出一声轻响,红星弹了一下又归于沉。

王天把木片收拢,叠得整整齐齐,跟着也压低了声:“老程,你认识安邑城里哪个商会,不爱占便宜,做事愿意长久?”

“有一家的口碑还成,”老程想了想,“‘义丰行’,掌柜姓司,名空墨。

年轻,却稳。

他不太愿意跟官走得太近。”

王天眼里闪过一丝极浅的笑意——这个名字,他在纸上写过,在心里也设过位。

命运之线像是在某处轻轻一牵,落到了眼前的桌上。

“你明日可愿与我同入城?”

王天道,“我想见他。”

老程看了看他的眼睛,似乎要从里面看出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终究点了点头:“明日雪只怕还化不了。

驿路滑,我们走山腰。

你们脚底要绑草,不然要摔。

再拿两根短棍,走冰面时好撑。”

“好。”

夜更深了。

屋外风磬声时有时无。

村内三处火堆换了木,发出噼啪的动静。

孩子们早己睡去,只偶尔咳上两声,被娘轻轻拍了拍背又睡着。

男人们轮班在门内打盹,长杆横在膝上。

王天靠在炕沿,闭目养神。

他的手指头似乎仍在木片上描线,脑子里头的线却己经延伸到更远:安邑城、粮廪、司空墨、黑羽军、韩姓守将……每一个节点都是绳的扣,要收,就得一口气收住;要放,就得像今夜放门,让仇敌从他给出的口子里自己乱跑。

“父亲。”

志渊低声喊。

“嗯?”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村?”

“等我把该看的看完,该记的记完,该欠的人情还上。”

王天睁开眼,目光像落在更远的一盏灯上,“等风向转一点。

我们要借风出村,不能顶风硬走。”

“借什么风?”

“粮的风。”

王天说,“以及——人的风。”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不是风磬,是响绳。

那“咝咝”的声音像蛇在屋檐上爬过。

紧接着,东面的小门被轻轻叩了两下。

赵无锋的声音低低地传来:“王先生,有两个人在村外的榆树下站了半个时辰,不走也不进。”

王天起身,披上外衣,取了烛台,火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回头看一眼儿子:“走,看看。”

夜风像凉水浇在脖颈上。

榆树下果然站着两人,斗篷裹得严严实实。

听到脚步声,他们同时抬头。

烛光一照,露出两张被风雪刻出硬棱的脸——不是昨夜那些黑影。

他们身上有一种在边关冻出来的劲,眉骨压得低,眼睛却不乱。

“你们找谁?”

王天问。

两人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抱拳,声音沙哑:“找一位自称南山的先生。

我们想……卖一条路,换两袋米。”

王天不语。

风从两人衣摆下钻过,“呼呼”地响。

他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这世界像是早就铺好了一张网,雪夜不过是网面上的一层霜,他轻轻一息,霜就散,网的纹理便露了出来。

“进来说。”

他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