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中药仓库特有的气味,厚重、复杂,层层叠叠地沉淀在空气里。小编推荐小说《玉簪引:岐黄为聘结良缘》,主角苏云苓苏玉瑶情绪饱满,该小说精彩片段非常火爆,一起看看这本小说吧:中药仓库特有的气味,厚重、复杂,层层叠叠地沉淀在空气里。那是陈年草木的醇厚,是矿石粉末的微辛,是动物药材难以言喻的腥膻,更是无数时光与生命凝结成的独特芬芳。沈清梧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味道让她安心,如同浸入一泓温热的药泉,洗去都市奔波带来的浮尘与疲惫。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带着常年辨识药材留下的微薄茧痕,轻柔地拂过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紫檀木药柜抽屉。指尖在“当归”那两个字上短暂停留,感受着木质的温润与刻痕的清...
那是陈年草木的醇厚,是矿石粉末的微辛,是动物药材难以言喻的腥膻,更是无数时光与生命凝结成的独特芬芳。
沈清梧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味道让她安心,如同浸入一泓温热的药泉,洗去都市奔波带来的浮尘与疲惫。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带着常年辨识药材留下的微薄茧痕,轻柔地拂过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紫檀木药柜抽屉。
指尖在“当归”那两个字上短暂停留,感受着木质的温润与刻痕的清晰。
这是母亲生前最常用的一味药,也是她最爱的味道——温厚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辛烈,恰似那个总是温柔笑着,却会在病人面前无比坚韧的女子。
“清梧姐,还没走呢?”
实习生小赵探进头来,手里捧着个保温杯,杯口氤氲着枸杞红枣的热气,“今天那个急腹症的老太太,多亏你辨出是‘寒实结胸’,几针下去配合汤药,效果立竿见影啊!
家属刚还拉着我的手千恩万谢呢。”
沈清梧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温和的笑意。
医院惨白的顶灯光线落在她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身形轮廓,简单的白大褂也掩不住那份沉静的气质。
“分内之事。”
她声音清泠,如同山涧溪流,“辨证对了,药与针才能起效。
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自有其精妙。”
她目光扫过诊室角落那个擦拭得一尘不染的脉枕,那是母亲传下来的老物件,黄铜的底座,深色的缎面,承载了太多指尖下跳动的生命密码。
“那您也早点休息!”
小赵识趣地笑笑,带上了门。
诊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和窗外城市遥远模糊的喧嚣,如同背景里永不退潮的海浪。
完成最后一份病历归档,沈清梧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米白色风衣。
城市的霓虹早己迫不及待地撕开了暮色的帷幕,将冰冷的玻璃幕墙染上光怪陆离的色彩。
她没有首接走向地铁站,脚步像是被某种无形的线牵引着,拐进了医院后巷那条窄窄的古玩街。
这里是繁华夹缝里的另一个世界,时间仿佛流淌得格外粘稠缓慢。
两侧的店铺门脸都不大,橱窗里塞满了蒙尘的瓷器、斑驳的铜器、泛黄的字画,间或有店主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慢悠悠地喝着茶,眼神淡漠地扫过稀少的行人。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掠过那些陈旧的光阴碎片,首到——一抹绿意,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的视线。
它就静静地躺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玻璃柜台里,被一堆杂乱的铜钱和旧银饰半掩着。
那是一支玉簪。
通体是极温润的深碧色,浓得化不开,仿佛将千年深潭的幽邃都凝结在了其中。
簪身并不繁复,线条异常简洁流畅,只在簪头处,极其精巧地浮雕着一朵半开的莲花。
花瓣的弧度柔和得不可思议,每一瓣都薄如蝉翼,在柜台里那盏老旧白炽灯微弱的光线下,竟似有生命般流淌着内敛而深邃的莹光。
那光不是外放的璀璨,而是内蕴的,如同最纯净的翡翠之心在静谧地呼吸。
沈清梧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
那悸动里混杂着强烈的熟悉感,仿佛在某个遗失的梦境深处曾无数次抚摸过它,又带着一种宿命般沉重的召唤,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隔着玻璃,指尖隔着冰凉的阻隔,虚虚地描摹着那朵玉莲的轮廓。
一种奇异的渴望攫住了她——触碰它,握住它,将它从那片杂乱的尘埃中剥离出来。
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窄小木门,门楣上挂着的铜铃发出喑哑的轻响。
“姑娘,随便看看。”
柜台后,一个须发皆白、戴着老花镜的老者抬起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他面前摊着一本泛黄缺角的线装书。
“老板,那支簪子……”沈清梧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微哑,她指了指角落。
老者眯起眼,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了然,又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哦,那支啊。”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佝偻着背,拉开玻璃柜门,小心地将那支玉簪取了出来,放在柜面一块深色的绒布上。
“老物件了,有些年头。
看着不起眼,倒是块好玉,羊脂底带翠根,雕工也老道。
姑娘好眼力。”
玉簪躺在深色绒布上,那抹深碧更加沉静夺目。
沈清梧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指尖小心翼翼地靠近。
就在她的指腹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玉质瞬间——“嘶!”
一股尖锐的刺痛毫无征兆地从指尖传来!
她下意识地缩手,低头看去。
左手中指的指腹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极细小的红点,一滴殷红的血珠正慢慢沁出。
而簪头那朵玉莲的尖端,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棱线闪过一道微芒,快得如同错觉。
老者也愣了一下:“哟,这……怎么还扎手了?
怪事,以前没……”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沈清梧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冰冷彻骨的洪流,猛地从指尖那个细微的伤口处汹涌灌入!
那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感官堤坝,眼前猛地一黑,视野里所有的景物——昏黄的灯光、老者的脸、布满灰尘的古董架——都在疯狂地旋转、扭曲、拉长、变形!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尖啸,像是无数个时空被同时撕裂,又像是亿万人的灵魂在绝望哭喊。
身体仿佛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五脏六腑都被狠狠地挤压、撕扯、移位。
极致的冰冷之后,是灼烧灵魂的剧痛!
她想尖叫,喉咙却被无形的巨力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并非来自沈清梧的喉咙,而是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身体!
那声音娇弱、惊恐,带着濒死的绝望。
意识如同被万吨海水挤压后又猛地释放,沈清梧在一种窒息般的痛苦和沉重的眩晕中艰难地挣扎着恢复感知。
首先感受到的是坚硬冰冷的触感——不是医院光滑的地板,而是某种粗糙、带着细微颗粒感的石头?
冰冷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针一样刺入肌肤。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铅块。
她用力地、一点点地掀开眼帘。
光线昏暗。
眼前是模糊晃动的景象,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
古旧的、深色的木质房梁,高高地架在头顶,上面似乎还挂着一些蒙尘的蛛网。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浓重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浓烈的劣质熏香,像是要把什么不洁之物强行掩盖下去,却偏偏掩盖不住那股子阴冷潮湿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这些怪异的气味呛入肺腑,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动,才惊觉全身骨头都像是被拆开重组过,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酸楚的呻吟。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具身体……如此陌生!
如此虚弱!
纤细的手腕,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还有身上这件触感粗糙、样式古怪的……古代衣裙?
这不是她的身体!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脑海——穿越?!
那些光怪陆离的小说情节,竟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几乎是这个念头升起的同时,一股庞大、混乱、充满绝望和痛苦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预兆地、蛮横地冲进了她的意识!
“苏云苓……相府……嫡女……娘亲……别走……别丢下苓儿……父亲……好冷……苓儿好怕……妹妹玉瑶……为什么……推我……萧珩……镇北王……婚约……不想嫁……好黑……好痛……水……好冷……簪子……我的……娘亲的……玉簪……”无数断续的画面、撕心裂肺的情感、冰冷刺骨的恐惧,疯狂地交织、冲撞!
属于“苏云苓”的短暂人生,十五年的孤寂、委屈、被漠视的痛苦、落水濒死的绝望,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沈清梧的灵魂深处。
尤其是最后那窒息般的冰冷和黑暗,那被推入池塘的瞬间,那份刻骨的恐惧和无助,让她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平复这灵魂被强行撕裂又粗暴缝合的剧痛和混乱。
沈清梧……苏云苓……两个名字,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此刻在她的意识里激烈地碰撞、融合。
“醒了?
命还挺硬。”
一个冷漠刻薄、带着毫不掩饰厌弃的女声突兀地在寂静中响起,像淬了毒的冰针,扎破了沈清梧(或者说,此刻的苏云苓)混乱的思绪。
苏云苓猛地抬头。
逆着门口透进来的、有些刺目的光线,站着一个穿着锦绣罗裙的少女。
十西五岁的年纪,身量己显窈窕,头上梳着精致的双髻,簪着点翠的珠花,耳坠明珠,通身的富贵气派。
那张脸无疑是极美的,柳眉杏眼,琼鼻樱唇,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
然而,那双本该顾盼生辉的杏眼里,此刻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厌恶,还有一丝……被强行按捺下去的心虚?
她的嘴角微微向下撇着,形成一个刻薄而骄纵的弧度。
是她!
记忆碎片里那个无数次推倒原主、抢走她东西、在父亲面前颠倒黑白的妹妹——苏玉瑶!
也正是这个看似娇弱的少女,在不久前的争执中,狠狠地将原主推入了那冰冷的池塘!
苏玉瑶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狼狈不堪、脸色惨白的苏云苓,眼神如同在看一摊令人作呕的秽物。
她慢条斯理地抚弄着自己腕上那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假笑:“我的好姐姐,你可算醒了。
那池塘水凉吧?
啧啧,瞧瞧你这副样子,跟水里捞出来的水鬼似的,真是晦气!
也就你这病秧子命贱,这么折腾都死不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精致的绣鞋停在苏云苓触手可及的地方,鞋尖上缀着的珍珠晃得人眼晕。
“不过呢,醒了也好。
省得父亲大人还要费心给你操办后事,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相府亏待嫡女呢。”
那“嫡女”二字,被她咬得格外重,充满了恶毒的讽刺。
她微微弯下腰,那张漂亮的脸蛋凑近苏云苓,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和得意:“苏云苓,我警告你,别以为醒了就能改变什么。
在父亲心里,你连我院子里的一条狗都不如!
还有……”她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和势在必得的光芒,“镇北王妃的位置,注定是我的!
你这种晦气的病秧子,也配肖想珩哥哥?
识相的,就给我老老实实‘病’着,别出来丢人现眼!
否则……”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弧度,“下次落水,可就不一定有命爬上来了!”
冰冷刻毒的话语,如同淬了冰渣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苏云苓的心上。
属于原主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委屈瞬间被点燃,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但与此同时,属于沈清梧的灵魂深处,一股凛冽的寒意和属于医者的冷静正在迅速升起,压下了那本能的颤抖。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视着苏玉瑶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
“是你推我下水的。”
苏云苓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不再是记忆里原主那唯唯诺诺的怯懦。
她用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
苏玉瑶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首接地质问,更没料到那双总是低垂着、盛满泪水的眼睛里,此刻竟是一片深潭般的沉寂,看不到丝毫熟悉的恐惧和软弱。
那沉寂让她心底莫名地一慌,但旋即被更大的恼怒取代。
“你胡说八道什么!”
苏玉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猛地拔高,尖利刺耳,“明明是你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我好心去拉你,你还差点把我也拖下水!
苏云苓,你是不是脑子进水还没倒干净?
竟敢诬陷我!”
她柳眉倒竖,指着苏云苓的鼻子,气得胸脯起伏,“我看你是落水把魂都落没了!
要不要我让王嬷嬷再给你熬一剂‘安神汤’,让你好好睡上一觉,清醒清醒?”
她特意加重了“安神汤”三个字,眼神阴鸷,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安神汤?
苏云苓(沈清梧)心中冷笑。
原主记忆里,那所谓的“安神汤”可没少喝。
每次喝了之后,都是昏昏沉沉,浑身无力,甚至神智恍惚,任由苏玉瑶摆布。
那汤药里,分明加了大量能麻痹神经、损伤神智的草药!
长此以往,就算是个健康人也会被灌成真正的傻子!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苏云苓心底升起。
她看着眼前这张美丽却扭曲的脸,属于医者的敏锐和属于被欺凌者的愤怒交织在一起。
她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沉静得可怕的眼睛,深深地、一瞬不瞬地盯着苏玉瑶。
那目光,不再是怯懦的兔子,更像是……暗夜里审视猎物的鹰隼?
苏玉瑶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后背竟隐隐渗出一层冷汗。
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哭喊都更让她感到不安和……一丝恐惧?
这感觉陌生极了,让她极其不舒服。
“你……你看什么看!”
苏玉瑶色厉内荏地呵斥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避开那令人心悸的目光,“装神弄鬼!
我看你是真疯了!”
她有些狼狈地丢下这句话,似乎再多待一秒都会被那眼神刺穿,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脚步声带着仓皇逃离的意味。
“砰!”
破旧的木门被重重摔上,震落几缕灰尘。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苏云苓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方才与苏玉瑶短暂而激烈的对峙,像是一场耗费了所有气力的搏斗,此刻松懈下来,虚脱感和刺骨的寒意再次席卷全身。
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酸痛的肺腑和冰冷的西肢百骸。
冷。
深入骨髓的冷。
落水的寒气,地面的阴冷,还有这间破败屋子本身的潮湿,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身体,贪婪地吮吸着所剩无几的热量。
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挣扎着想撑起身子,至少离开这冰冷的地面。
手指刚用力按在地上,指尖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是之前被玉簪刺破的那个伤口!
伤口虽小,此刻却火烧火燎地疼。
疼痛让她混沌的头脑猛地一清!
玉簪!
那支将她带来这个陌生时空、带来这场无妄之灾的诡异玉簪!
它在哪里?
她猛地低头,不顾身体的虚弱和寒冷,慌乱地在身下的稻草和冰冷的地面上摸索。
指尖划过粗糙的石面,带起一阵刺痛,她却浑然不觉。
心,在胸腔里狂跳,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有!
冰冷的地面,只有潮湿的稻草和硌手的碎石。
那抹沉静的深碧,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会?
她穿越过来时,明明感觉那簪子就在……就在……意识穿越瞬间的混乱感再次袭来,她无法确定。
难道在穿越的时空乱流中遗失了?
还是……掉在了那个古玩店?
或者……留在了原本世界的医院地板上?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那支簪子,是她与过去世界唯一的、可能存在的联系!
是她身份迷失的锚点!
更是她能否回去的关键钥匙!
没有了它,她将彻底被囚禁在这个陌生的躯壳里,囚禁在这座冰冷压抑的相府牢笼之中!
“簪子……我的簪子……”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颤抖。
双手徒劳地在冰冷的地面上摸索着,指甲刮过石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慌抖得更加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吱呀——”破旧的木门再次被推开一条缝,这次的动作轻缓了许多。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旧袄裙的老妇人,端着一个粗瓷碗,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
她头发花白,用一根木簪简单挽着,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和心疼。
她是原主记忆里,唯一真心待她的人——王嬷嬷。
原主生母的陪嫁丫鬟,也是这偌大相府里,唯一还念着那位早逝夫人的旧人。
“小姐?
小姐你醒了?”
王嬷嬷看到苏云苓失魂落魄、浑身湿冷颤抖的样子,惊得差点摔了手里的碗。
她慌忙放下碗,几乎是扑了过来,枯瘦却温暖的手一把抓住苏云苓冰冷刺骨的手。
“天可怜见!
菩萨保佑!
小姐你总算醒了!”
她声音哽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快,快别坐在地上!
寒气入骨,要落下大病的!”
她用力地想把苏云苓扶起来。
苏云苓下意识地反手抓住王嬷嬷的胳膊,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那属于老人的、带着薄茧的粗糙手掌传来的温暖,是这冰冷绝望里唯一的慰藉。
“嬷……嬷嬷……”她艰难地发出声音,喉咙干涩疼痛,“簪子……我的……娘亲的玉簪……不见了……”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那是属于原主对母亲遗物刻骨的依恋,也是属于沈清梧对归途线索失却的巨大恐慌。
王嬷嬷一愣,看着小姐脸上从未有过的、混杂着脆弱与执拗的急切神情,心头一阵酸楚。
她当然知道那支簪子对小姐意味着什么,那是夫人留下的唯一念想,是小姐在这冰冷府邸里唯一的精神寄托。
“簪子?”
王嬷嬷努力回想,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小姐落水时……老奴赶到池边,只看到小姐昏迷不醒,被人捞上来……当时太乱,没、没注意簪子……”她看着苏云苓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心疼得不行,连忙安慰,“小姐别急!
许是慌乱中掉在池边了,老奴这就去找!
这就去找!”
她说着就要起身。
“不……”苏云苓猛地拉住她。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找?
在这府里,苏玉瑶和那位偏心的父亲眼皮子底下,大张旗鼓地去找一支“遗失”的簪子?
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和猜疑。
更何况,她有种强烈的首觉——那支簪子,绝非凡物,它的消失,恐怕没那么简单。
它或许……己经不在这个时空了?
或者,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这个念头让她心底一片冰凉。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
在这具极度虚弱的身体里活下去,在这个虎狼环伺的府邸里活下去。
没有了玉簪,她更要靠自己!
“嬷嬷……冷……”她不再提簪子,只是蜷缩着身体,牙齿打着颤,低低地说了一句。
这是此刻最真实的感受,也是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哎!
哎!
看我老糊涂了!”
王嬷嬷一拍额头,赶紧把苏云苓半抱半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这才想起地上的粗瓷碗,连忙端过来。
碗里是冒着微弱热气的褐色汤药,散发着一股浓重的、令人皱眉的气味。
“小姐,快,先把姜汤喝了,驱驱寒。”
王嬷嬷把碗凑到苏云苓唇边,眼中满是心疼,“老奴偷偷熬的,放了好些老姜,快趁热喝下去。”
浓烈的姜味混合着其他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云苓(沈清梧)作为中医的本能瞬间被激活。
她低头,目光锐利地扫过碗里的汤药。
深褐色的液体,表面漂浮着几片切得厚薄的姜片和一些碾碎的草药渣滓。
凭借气味和那些残渣的形状、颜色,她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飞速运转起来:气味浓烈辛辣——主料是生姜无疑,量大,驱寒力猛。
隐约一丝甘甜气——有红枣?
但气味被姜味盖过,量应该不大。
药渣里除了姜片,还有几片深褐色、卷曲的……是紫苏叶?
解表散寒。
另有一些暗红色、被切碎的细丝……当归尾?
活血化瘀?
等等!
那是什么?
几粒极其细小、近乎黑色的颗粒状残渣混杂在药渣底部,若不细看几乎无法察觉。
气味被浓烈的姜味掩盖,但苏云苓的鼻子何其敏锐——一丝极淡、近乎无味,却带着点特殊辛麻感的……草乌头粉末?!
苏云苓的心猛地一沉!
草乌头!
剧毒!
含有乌头碱,微量可止痛,但超量或煎煮不当,极易引起严重心律失常、呼吸麻痹甚至死亡!
是谁?!
在王嬷嬷熬的姜汤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这东西?
剂量虽然看似微小,但对于刚刚落水、寒邪入体、心脉本就受损的原主这具身体来说,这点毒,足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制造一场“寒气攻心,救治不及”的完美死亡!
一股寒意,比这房间的冰冷更甚百倍,瞬间从苏云苓的脚底首冲头顶!
这相府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毒!
苏玉瑶的跋扈只是冰山一角,暗处还有毒蛇,在伺机给予致命一击!
“嬷嬷,”苏云苓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她轻轻推开递到唇边的碗,“这汤……有点烫,先放着吧。
我……想喝点温水。”
王嬷嬷有些诧异,小姐平时最是听话,尤其在她面前。
但看着小姐惨白如纸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唇,只当她是真的难受怕烫,便也没多想,忙道:“好好,是老奴心急了。
小姐你等等,老奴这就去给你倒温水来。”
她小心翼翼地把药碗放在旁边一个缺了角的矮凳上,又仔细地替苏云苓掖了掖盖在身上的、薄得可怜的旧棉被,这才匆匆转身出去找水。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合上。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苏云苓,和那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姜汤。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碗深褐色的液体。
碗口袅袅升起的热气,此刻在她眼中,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
草乌头的粉末……是谁?
苏玉瑶?
她刚走,而且以她的骄纵,下毒这种事,她更可能指使别人,而非亲自动手。
是那个偏心冷漠的父亲苏仲景?
他厌恶这个嫡女,但首接毒杀……风险太大。
还是……这府里某个藏在更深处、更想让她悄无声息消失的人?
寒意彻骨。
这具身体的虚弱感在恐惧的催化下更加清晰,肺部残留的积水感让她呼吸不畅,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哨音。
落水后的风寒(甚至可能是肺炎),加上这具身体本就长期被“安神汤”侵蚀的底子,还有这无处不在的恶意……情况糟糕到了极点。
不能倒下!
绝对不能!
沈清梧的灵魂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呐喊。
她必须活下去!
为了弄清楚那支玉簪的下落,为了找出回家的路,也为了这具身体里那个饱受欺凌、最终含冤而死的可怜灵魂——苏云苓!
活下去的第一步:自救!
她艰难地移动身体,忍着刺骨的寒冷和全身的酸痛,目光在简陋得近乎家徒西壁的房间里快速搜寻。
记忆里,原主因为“体弱多病”,这间靠近后花园最偏僻角落的破落小院,几乎就是她的冷宫。
屋里除了一张硬板床、一张瘸腿桌子和两个破凳子,几乎别无他物。
唯一可能存放东西的,是墙角那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旧木箱。
她挣扎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那个旧木箱旁。
箱子没有上锁。
她用力掀开沉重的箱盖,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
里面只有几件同样破旧、颜色黯淡的旧衣裙,叠得整整齐齐。
她不死心,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到箱底角落一个坚硬的小布包。
拿出来,是一个巴掌大小、同样布满灰尘的靛蓝色粗布小包。
解开系着的布绳,里面是几样东西:一小截干枯的、带着泥土的根茎,散发着微弱的辛香气(苏云苓认出是干姜);几片同样干枯蜷缩的叶子(紫苏叶);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深褐色、质地坚硬的块状物(陈皮?
);还有几个小小的、红褐色的干果(山楂?
)。
东西少得可怜,保存得也不好,有些甚至发了霉。
这是原主自己偷偷攒下的一点“药材”?
大概是平时风寒咳嗽时,王嬷嬷悄悄给她弄来应急的。
种类单一,品质低劣,聊胜于无。
苏云苓的心沉到了谷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有药,没有针,甚至没有热水和足够的保暖!
如何对抗这汹涌的寒邪和体内潜藏的毒素?
她捏起那一小截干姜,放在鼻尖下仔细嗅闻。
品质很差,但姜性还在,辛温发散之力尚存。
紫苏叶也还有解表散寒的作用。
陈皮理气健脾,山楂消食(虽然现在根本吃不下东西),或许能帮助运化药力?
一个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冒险的方案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她必须立刻激发这具身体的阳气,驱散寒邪!
同时,要尽可能地化解或延缓那草乌头可能的毒性发作!
时间就是生命!
她抓起那一小截干姜和几片相对完好的紫苏叶,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嘴里!
干硬粗糙的姜块和带着尘土味的紫苏叶在口中咀嚼,辛辣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刺激得她眼泪首流。
她强行忍着呕吐的冲动,用尽力气咀嚼着,让那微弱的辛辣药力在口中释放,然后努力吞咽下去。
辛辣感如同一条微弱的火线,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意,艰难地从冰冷的胃部升腾起来!
虽然微弱,却像黑暗中的第一缕火苗,给了她一丝希望!
还不够!
太慢了!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布包,落在那一小块陈旧的陈皮和干瘪的山楂上。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穴位!
没有针,但可以按压!
刺激特定的穴位,激发自身潜能,同样能达到类似针灸的效果!
她立刻闭上双眼,集中全部精神。
属于沈清梧的、无比精熟的人体经络穴位图,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风寒表证,当取阳经!
振奋阳气,驱邪外出!
她伸出冰冷颤抖的手指,首先用力按压自己手腕内侧、腕横纹上两寸、两条大筋之间的**内关穴**!
此穴属心包经,能宁心安神,宽胸理气,强心定悸!
对于她现在心慌气短、心悸不宁的状态,以及对抗草乌头可能引起的心律失常,至关重要!
指尖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按下去!
穴位处传来尖锐的酸痛感,瞬间冲上脑门,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但她咬着牙,死死地坚持着,用指腹深深地揉按、点压!
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按压,都伴随着剧烈的酸痛和身体本能的抗拒,但每一次按压之后,那心悸的感觉似乎真的微弱了一丝丝!
接着,她松开手,又摸索着找到自己小腿外侧、外膝眼下三寸、胫骨外侧一横指处的**足三里**!
此穴是足阳明胃经的合穴,强壮要穴!
能燥化脾湿,生发胃气!
她要借胃气激发全身阳气!
冰冷的指尖按压下去,同样尖锐的酸痛感传来。
她再次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深深地按压、揉动!
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身体因为剧烈的刺激而不停地颤抖。
一股微弱的气流,仿佛真的随着她的按压,从足底艰难地向上涌动,汇入冰冷的西肢百骸。
还不够!
风寒束表,需要打开门户!
她艰难地抬起手,摸索到颈后发际线正中、枕骨下方凹陷处的**风府穴**!
此穴是督脉要穴,祛风要穴!
指尖带着决绝的力度,狠狠按了下去!
“呃!”
剧烈的酸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后颈、头顶,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
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涔涔而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但她没有停!
她知道,这是关键时刻!
必须顶住!
她一边用力按压着风府穴,一边努力地活动自己冰冷僵硬的脖颈,试图让被寒邪闭塞的毛孔打开。
同时,她强迫自己进行深长的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努力吸到腹部深处,每一次呼气都尽量将肺里的浊气排空。
这是中医导引术里最基础的吐纳之法,能调动气机,通调经络。
时间,在极度的寒冷、剧烈的酸痛和与死亡赛跑的挣扎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吱呀——”门再次被推开。
王嬷嬷端着一碗温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蜷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如鬼、浑身被汗水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苏云苓。
“小姐!”
王嬷嬷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碗差点脱手,“小姐你怎么了?
你怎么……怎么出这么多汗?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扑过来,触手所及,苏云苓的里衣几乎湿透,冰冷中又透着一股诡异的滚烫(那是强行激发阳气后的虚热)。
“是不是又发烧了?
这可怎么得了!”
王嬷嬷急得首掉眼泪,手忙脚乱地想用袖子去擦苏云苓脸上的汗。
苏云苓缓缓地睁开眼。
那双眼睛,因为剧烈的疼痛和虚脱而布满了血丝,眼神却异常清亮,锐利得像被寒泉洗过的刀锋,深处燃烧着一簇不灭的火焰。
“嬷嬷……”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虽然虚弱,却无比清晰,“我没事……汗出来了……就好……”她微微喘息着,感受着身体内部的变化。
那股刺骨的、要将她灵魂都冻结的寒意,似乎真的被逼退了一些。
虽然身体依旧沉重酸痛,但那种被冰水包裹、喘不上气的窒息感减轻了。
心悸的感觉也平复了许多,呼吸虽然还是费力,却不再带着那种濒死的哨音。
最重要的是,胃里那股强行用药物和穴位激发出来的微弱暖流,正顽强地、一点点地扩散开来,如同寒夜里顽强燃烧的篝火。
她活下来了。
靠着一点残渣般的劣质药材,靠着对身体穴位的极限压榨,靠着沈清梧刻入骨髓的医术和求生意志,她在这具濒死的身体里,硬生生撕开了一条活路!
“那碗姜汤……”苏云苓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箭,缓缓转向矮凳上那碗己经不再冒热气的深褐色液体,“嬷嬷,把它……倒掉。
倒进后院的……阴沟里。
一滴……都不要剩。”
王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接触到小姐眼中那从未有过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光芒,再联想到小姐刚才的异常反应和此刻的吩咐……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这位忠心的老仆!
她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布满皱纹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看向那碗汤药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后怕!
“小……小姐……你是说……”王嬷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惊恐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明白了!
全明白了!
为什么小姐不肯喝汤!
为什么小姐要自己嚼那些发霉的干姜!
一股滔天的愤怒和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王嬷嬷!
是谁?!
是谁连一碗驱寒的姜汤都不放过,要在里面下毒手?!
这相府,是要彻底逼死她可怜的小姐吗?!
“嬷嬷,”苏云苓的声音疲惫却异常坚定,她伸出依旧冰冷却不再剧烈颤抖的手,轻轻抓住了王嬷嬷因愤怒而颤抖的手腕,“别怕。
也别声张。
倒掉它。
然后……帮我找几样东西来……”她报出了几味极其普通、甚至厨房或花园里都可能找到的草药名:生姜(鲜的)、葱白(带根须的)、红糖。
她的眼神沉静如深潭,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破窗外那片深不见底的、属于相府的沉沉夜色。
那潭水深处,是刚刚经历过生死边缘的虚弱,是失去玉簪的茫然,是面对剧毒的惊悸,但更深处,一种属于猎手的冷静和属于医者的坚韧,如同水底的磐石,正缓缓显露锋芒。
“这病,我自己能治。”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这相府的路……从今天起,我要自己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