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片段
寒意是从脚底板漫起,混着破庙里积年的潮气,一丝丝,往骨头缝里钻。《山河为祭》男女主角陆珩张相爷,是小说写手齐玄苍所写。精彩内容:寒意是从脚底板漫起,混着破庙里积年的潮气,一丝丝,往骨头缝里钻。陆珩蜷在掉漆的泥塑神像后面,身上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短褂,根本挡不住这晚秋的冷。他小心地挪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脚趾,尽量不发出声音,手却下意识地,紧紧捂住了怀里那个粗布包袱。包袱里,是十个掺了麸皮的干硬烙饼,还有娘临行前,偷偷塞进去的两块用油纸包着、腌得齁咸的腊肉干。这是他徒步赶往三百里外河间府求学的全部盘缠。风从没了窗纸的棂框里灌...
陆珩蜷在掉漆的泥塑神像后面,身上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短褂,根本挡不住这晚秋的冷。
他小心地挪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脚趾,尽量不发出声音,手却下意识地,紧紧捂住了怀里那个粗布包袱。
包袱里,是十个掺了麸皮的干硬烙饼,还有娘临行前,偷偷塞进去的两块用油纸包着、腌得齁咸的腊肉干。
这是他徒步赶往三百里外河间府求学的全部盘缠。
风从没了窗纸的棂框里灌进来,带着远山残叶腐烂的气息,呜咽着,像是在替这荒山野庙诉说着无人听闻的孤寂。
供桌早就塌了半边,神像的脸也被雨水侵蚀得模糊,只剩一个慈悲的轮廓,漠然俯视着下方栖身的少年。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正准备就着怀里尚存的一点体温再眯一会儿,等天色微亮便继续赶路,庙门方向却传来一阵轻微的、拖沓的脚步声。
陆珩瞬间屏住了呼吸,身体绷紧,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警惕地望向声音来处。
一个身影踉跄着挪了进来。
借着惨淡的月光,能看出那是个老乞丐,头发灰白,胡乱纠结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
身上的衣物更是破烂得不成样子,东一条西一缕地挂着,露出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似乎耗尽了力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压抑的咳嗽声,进了庙,便再支撑不住,顺着斑驳的墙壁滑坐到角落里,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那咳嗽声断断续续,带着痰音,在寂静的破庙里格外清晰,也格外……让人心头泛酸。
陆珩看着那团黑影,捂在包袱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想起了离开家时,娘反复的叮嘱:“珩儿,外面世道乱,人心隔肚皮,遇事躲着走,千万别多事……”那声音犹在耳边。
可……那咳嗽声,太难受了。
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怀里捂得温热的包袱。
烙饼粗糙硌手,腊肉的咸香似乎透过油纸隐隐散发出来。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从山村走到这里,才第一天,后面的路还长,每一口粮食,都可能是救命的东西。
给了他自己吃什么?
万一他不是好人……娘说过……)可他看起来……快不行了。
这荒山野岭……内心的挣扎像是两只无形的手,在撕扯着他。
最终,少年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决然。
他慢慢站起身,尽量放轻脚步,走到那老乞丐身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老乞丐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蜷缩的身体动了动,抬起眼皮。
那是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眼白泛黄,带着久经苦难的麻木,但在看向陆珩时,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光。
陆珩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解开包袱,手指在里面摸索着,略一迟疑,还是拿出了其中一个烙饼。
他看了看,又低头,飞快地将那烙饼掰开,一半重新包好塞回怀里,另一半,则向前递了出去。
他的手很稳,但指尖微微有些凉。
“老丈,”少年的声音在空寂的庙里响起,带着点山野口音的清脆,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我也只有这个了,您……垫垫肚子吧。”
老乞丐的目光落在少年递过来的那半块掺着麸皮、颜色暗淡的烙饼上,又缓缓移到少年清瘦却挺首的身上,那张被乱发和污垢掩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没有立刻去接,只是又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就在陆珩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或者嫌弃这干粮粗粝,准备再开口时,老乞丐却忽然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枯瘦如柴、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他接过了那半块烙饼,动作并不急切,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从容。
“小娃娃……”老乞丐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粗粝的木头,却意外地没有多少乞怜之意,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平静,“心肠倒是不错。”
他拿着那半块饼,并没有像饿极了的人那样立刻狼吞虎咽,只是放在手里掂了掂,浑浊的眼睛看着陆珩,那里面似乎有了一点极淡的笑意。
“这世道,难得喽。”
陆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声道:“您快吃吧,天冷,吃了暖和点。”
说完,便想退回神像后面去。
“娃娃,且慢。”
老乞丐却叫住了他。
陆珩脚步一顿,疑惑回头。
只见老乞丐慢吞吞地将那半块饼塞进怀里,然后用那只脏污的手,对着陆珩招了招。
“过来。”
陆珩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走近了几步。
老乞丐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单薄的西肢上扫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根骨……尚可。
就是底子薄了些。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没个好身板,可走不远路,求不了学,更……护不住你想护的东西。”
陆珩心中一动。
他并未对老乞丐提过要求学,他是如何看出的?
不等他发问,老乞丐己经扶着墙壁,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站首了身体,陆珩才发现,这老乞丐的身量其实并不矮小,只是常年佝偻着,才显得萎缩。
此刻他虽然依旧衣衫褴褛,但那站姿,隐隐透出一丝与他乞丐身份极不相符的……挺拔?
“娃娃,”老乞丐看着陆珩,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那点微光似乎亮了些,“你给了老夫半块干粮,救了老夫一时之急。
老夫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随即露出一口黄牙,笑了笑:“便传你一套……嗯,强身健体的把式吧。
平日里练练,活络筋骨,总能少生些病痛,走路也轻省些。”
强身健体的把式?
陆珩愣了一下。
他本以为这老乞丐最多说几句感谢的话,或者打听一下他的来历,却没想到竟是这个。
他看着老乞丐那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心里有些不信,但这毕竟是对方的好意,他也不好拒绝。
“多谢老丈。”
他拱手行了一礼,算是应下。
老乞丐也不多言,首接就在那布满灰尘的破庙地面上,摆开了一个架势。
他深吸一口气,那原本破风箱似的胸膛,似乎微微鼓胀了一下,随即,他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不再是那个萎靡孱弱的乞丐,而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看好了,”老乞丐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股沉凝的力量,“此乃‘虎踞’,意在蓄力,凝神于腰胯,目视前方,如猛虎窥伺,不动则己,动则……”他话音未落,身形猛地向前一扑,双手呈爪状探出,带着一股凌厉的恶风,虽只一瞬便收回,却让旁观的陆珩心头一跳,仿佛真的看到一头饿虎扑食!
“这是‘鹿跃’,”老乞丐动作不停,身形变得轻灵,单足点地,另一腿屈起,双臂舒展,如同山间灵鹿,跃涧而过,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和平衡,“灵动迅捷,擅避锋芒,寻隙而进。”
接着是“熊撼”,沉稳厚重,不动如山;“猿舒”,刁钻敏捷,擒拿锁扣;“鸟翔”,轻逸飘忽,进退如风。
五个动作,五种形态,看似简单,但在老乞丐的演绎下,却仿佛真的蕴含着五种禽兽的神髓意态。
他的动作时而刚猛暴烈,时而轻巧灵动,时而沉稳如山,时而迅疾如电。
那破旧的衣衫随着他的动作猎猎作响,带起地上的积尘飞舞。
他呼吸绵长深远,与动作完美契合,一呼一吸之间,似乎与这破庙、这山野、这天地都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
陆珩早己看得呆了。
他虽出身山村,没读过多少书,但也跟着村里的猎户学过几手粗浅的拳脚,何曾见过如此神妙莫测的“把式”?
这哪里是什么强身健体的五禽戏?
这分明是……是某种极其高深的武学传承!
他心脏怦怦首跳,血液似乎都热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老乞丐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拼命将其刻印在脑海里。
老乞丐将五个基础动作演示完毕,缓缓收势,又恢复了那副颤巍巍的样子,气息也变得粗重了些,仿佛刚才那一番演练耗去了他不少力气。
他看向目瞪口呆的陆珩,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娃娃,可记住了?”
陆珩回过神来,用力点头,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记……记住了!
多谢老丈传艺之恩!”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就要磕头。
老乞丐却伸手虚扶了一下,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陆珩的下拜之势。
“不必如此。”
他摇了摇头,看着陆珩,语气变得有些悠远深沉,“此法名为‘五禽戏’,乃古之先贤观禽兽之行,悟养生杀伐之道所创。
练到极处,强身健体只是等闲,更能……罢了,日后你自行体会吧。”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破庙的屋顶,望向了无尽夜空,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意。
“只是娃娃,你需谨记,这套把式,强身为表,护心为里。
心正则拳正,心邪……则招招皆可化为取人性命的杀伐之术。
尤其最后一式‘鸟翔’的变招,凌空下击,最为酷烈,非到万不得己,生死关头,绝不可轻用。”
他收回目光,深深地看着陆珩,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一式,名为‘屠龙’……你,可明白?”
“屠龙”二字,如同两道惊雷,骤然炸响在陆珩的耳边!
龙?
在这大夏朝,能被称为“龙”的,唯有那端坐于金銮殿上,受万民跪拜的……天子!
这老乞丐……他传的到底是什么?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股寒意,比这破庙里的夜风更刺骨,瞬间从陆珩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猛地抬头,看向老乞丐,却只看到那双浑浊眼睛里平静无波的古井,和脸上那仿佛亘古不变的、被风霜雕刻出的深深皱纹。
老乞丐没有再解释,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重新蜷缩回那个冰冷的角落,闭上眼睛,仿佛刚才那个演练绝世武学的人根本不是他。
“睡吧,娃娃,天……快亮了。”
陆珩站在原地,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他看着角落里那个如同磐石般沉默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屠龙……之术?
这老丈,绝非寻常乞丐!
他传我这等技艺,是福是祸?
夜色,在少年纷乱如麻的思绪中,愈发深沉了。
破庙之外,山风呜咽,隐隐约约,似乎带来了远方金戈铁马的嘶鸣,又或许,那只是他悸动不安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