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异常观测者
第1章 ：咸鱼观测者的被迫营业：网络怨念的幻影
公寓里的空气有些浑浊，混杂着外卖餐盒里残留的油脂味和一夜未散的烟味。
我把自己陷在沙发里，任由屏幕上那些无意义的光影切割着视网膜。
综艺节目里夸张的罐头笑声像一层隔音膜，试图将我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我需要这种麻木。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不属于这个空间的电子蜂鸣声刺破了虚假的宁静。
终端设备上，一个烫金的鸢尾花徽章在屏幕中央疯狂闪烁，徽章下是两个字：沈薇。
市应急心理协调局，我名义上的雇主。
我盯着那个徽章，就像看着催命符。
迟疑了几秒，终究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我没开视频，不想让她看见我这副鬼样子。
“林渊。”
沈薇的声音一如既往，冷静、精准，像手术刀划过玻璃，没有一丝多余的温度。
“新海市，时代广场，A区。
大规模群体性心理障碍事件。”
我把终端开了免提，扔到一边，起身去冰箱拿了瓶冰水。
“说说看，这次又是哪个明星塌房了，还是哪家网红店卖过期食品了？”
我的语气轻佻，带着故意表现出的不在乎。
这是我的保护色。
“都不是。”
沈薇无视了我的嘲讽，语速极快地汇报，“初步溯源指向三天前的一起网络暴力事件。
一名女大学生因不堪网暴，于昨夜自杀。
但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我拧开瓶盖，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心头的烦躁。
“影响范围和传播速度。
半小时内，整个商业区A区超过三百人出现急性应激障碍。
哭喊，自残，攻击性行为……所有症状都指向强烈的负罪感和恐惧。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群体癔症了，扩散模型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数据库记录。
就像……一种精神病毒。”
“病毒？”
我嗤笑一声，“沈大组长，别用这么科幻的词。
说到底，不就是信息过载导致的共情失控么？
一群人对着一个虚构的靶子宣泄情绪，最后发现靶子背后是个活生生的人，承受不住道德反噬罢了。
这种‘信息聚合体’引发的烂事，你们自己处理不了？”
我不想去。
每一次处理这种事，都像是在粪坑里打捞一根针，就算捞到了，也只会弄得自己满身恶臭。
那些庞杂、污秽、充满了恶意与愚蠢的情绪信息，会像水蛭一样吸附在我的感知上，几天都甩不掉。
“林渊，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沈薇的语气冷了下来，“现场的心理疏导师己经有两人被‘感染’了。
他们无法进入核心区域。
你是局里唯一登记在册的‘深度共情’个体，这是你的职责。”
“我是编外人员，沈薇。
按合同，我有权拒绝。”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霓虹灯将夜色染成一片虚假的繁华。
“而且，我的‘深度共情’是有代价的，你比谁都清楚。”
代价。
是的，每一次“共情”，都是在用我自己的精神稳定做赌注。
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就意味着我也要承担那份痛苦。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几乎能想象出沈薇紧锁眉头的样子。
她是一个绝对的唯物主义者，一个相信一切都能被数据和流程解决的系统维护者。
而我，是她系统里那个无法解释、无法量化，却又不得不用到的bug。
“……酬劳翻三倍。”
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疲惫，“另外，你上个月申请的那批进口神经抑制剂，我给你批了。”
我闭上眼，神经抑制剂……那玩意儿能让我睡个好觉，至少一夜，不用在梦里围观人性的百鬼夜行。
“地址发我。”
我掐断了通讯，将剩下的冰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也浇不灭心里的那股无名火。
我不是英雄，甚至算不上一个好人。
我只是个能比别人更清晰地听到“噪音”的倒霉蛋。
时代广场的A区己经被警戒线完全封锁，闪烁的警灯将周围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又诡异地寂静。
这种寂静比任何喧哗都更令人心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杂着汗水、泪水和恐惧的腥甜气味。
沈薇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站在警戒线旁等我。
她的脸在红蓝交替的警灯下显得异常苍白。
“你迟到了三分钟。”
她看了看手表。
“路上堵车。”
我敷衍了一句，目光越过她，投向封锁区内。
那景象，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
这不是简单的哭泣或吵闹。
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正用头一下下地撞着奢侈品店的橱窗，玻璃上己经绽开了蛛网般的裂痕，渗出斑斑血迹，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嘴里喃喃重复着：“我有罪……我有罪……”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孩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仿佛在抵抗什么恐怖的声音，身体剧烈地颤抖，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还有人像疯了一样撕扯自己的衣服，有人呆滞地望着天空，眼泪无声地滑落，脸上是彻底的绝望。
他们每个人都像一座孤岛，沉浸在自己的地狱里，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却又被一种无形的情绪纽带捆绑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一幅人间炼狱的图景。
“和数据库里的案例不一样。”
我轻声说。
“是的。”
沈薇递给我一个耳麦，“常规的网络怨念幻觉，受害者的情绪通常是统一的，比如集体愤怒或集体悲伤。
但这里，每个人的情绪都极端化，而且方向各不相同。
恐惧、狂躁、绝望、负罪……像是一个情绪的爆炸现场。
侵蚀性太强了。”
我戴上耳麦，没有再说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深度观测”启动。
这个词是协调局给我安上的，听起来很酷，但对我而言，它更像一种诅咒。
世界在我面前失去了颜色和形状，取而代之的，是奔腾不息的信息流。
无数道情绪的丝线从那些混乱的人群身上涌出，汇聚在广场中央的半空中，形成一个巨大、无序、疯狂旋转的漩涡。
那就是沈薇口中的“信息聚合体”，一个由网络上亿万条怨念、诅咒、恶意揣测和廉价同情构成的怪物。
我能“看”到它的核心内容：一个名叫“苏晓”的女孩的脸，她的照片、她的社交动态、她的个人信息……所有的一切都被扭曲、放大，附着了无数尖酸刻俗的评论。
“她就是绿茶，装什么清纯。”
“这种女人，死了都活该！”
“长这样，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蹭热度吧？
想红想疯了？”
这些文字像淬了毒的刀子，盘旋、共振，形成一种特定频率的“噪音”，不断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潜意识。
他们或许只是在网上随手点了个赞，或许只是跟风留了一句言，但在此刻，这份匿名的恶意被无限放大，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他们看到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内心最阴暗的倒影。
这就是他们精神崩溃的原因。
我的精神力像一根最精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伸入那个混乱的漩涡。
我必须找到它的结构弱点，那个能让整个系统崩溃的“奇点”。
就在这时，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在这个庞大的、混乱的情绪漩涡里，有一股极其微弱，但持续不断的引导性信息流。
它不像其他信息那样狂乱，而是像一条冷静的毒蛇，精准地穿行在混乱之中，将那些即将消散的负面情绪重新整合、放大，并隐晦地指向一个特定的方向。
它在引导人们的情绪，从单纯的“负罪感”，推向一种更具毁灭性的“赎罪”冲动。
比如那个撞墙的男人，他不仅仅是觉得“我有罪”，而是在执行“我必须用痛苦来赎罪”的指令。
这不是一个自然形成的聚合体。
这是……人为的。
有人在幕后操纵着这场集体的精神献祭。
我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这己经超出了网络暴力的范畴。
必须立刻切断它。
我集中全部精神，不再试图去分析整个漩d涡的结构，而是将我的“意识”凝聚成一把锋利的“手术刀”，锁定了那股引导性的信息流。
“信息干涉。”
我的精神力不再是“观察”，而是“介入”。
我没有去对抗整个漩涡，那是螳臂当车。
我选择了一种更巧妙的方式——“净化”。
我将一段最简单、最纯粹的信息注入到那条引导流中。
不是什么大道理，也不是什么心灵鸡汤，而是一个简单的事实。
“苏晓，二十一岁，新海大学美术系学生，喜欢猫，喜欢画日出。”
我将这个女孩被网暴信息淹没的最本真的形象，像一滴清水，滴入那锅沸腾的油里。
没有剧烈的爆炸，却引发了最根本的逻辑冲突。
那个由恶意构筑的“绿茶”、“荡妇”、“心机女”的虚假形象，在“喜欢画日出的女孩”这个简单、干净的真实面前，出现了一丝裂痕。
裂痕一旦出现，便迅速扩大。
我能“听”到，那刺耳的、共振的“噪音”频率开始变得不稳。
构成漩涡的情绪信息流开始彼此冲突、瓦解。
就像一场精密的骗局，被人指出了最关键的那个漏洞，整个谎言的链条便随之崩塌。
我睁开眼，现实世界的光线重新涌入视线，带着一丝不真实的晕眩。
广场上的景象正在发生变化。
撞墙的男人停了下来，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额头，眼神从狂热变得困惑，最后化为巨大的恐惧，瘫倒在地。
蜷缩的女孩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抽泣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低低的、压抑的哭声。
那些呆滞的、狂躁的人们，也如同大梦初醒，环顾西周，脸上写满了迷茫和后怕。
幻觉，正在消退。
我踉跄了一下，扶住身旁的栏杆，一阵剧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每一次“干涉”，都像是在精神层面跑了一场马拉松，虚脱感排山倒海。
“结束了。”
我对耳麦里的沈薇说，声音沙哑。
沈薇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医疗人员。
她看了看我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看逐渐恢复秩序的现场，眼神复杂。
“处理报告我会写。”
她顿了顿，递给我一瓶水，“你……还好吧？”
“死不了。”
我拧开瓶盖，大口地喝着水，试图压下那种精神上的反胃感。
“记得把钱打到我账上，三倍，一分都不能少。”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开始指挥现场。
她总是这样，一旦危机解除，立刻就会变回那个高效运转的机器。
我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那些残余的情绪信息像挥之不去的幽灵，依旧在空气中飘荡。
我转身准备离开，脚下却踢到了一个东西。
是一部手机，应该是刚才某个受影响者掉落的。
我弯腰捡起它，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外壳的瞬间，一种异样的感觉闪电般击中了我的神经。
不是情绪，不是信息流，而是一段……数据。
一段被隐藏得极深、被层层加密的数据序列。
我的能力，在无意间，像一把钥匙，恰好碰对了那把最隐秘的锁，从中读取到了一丝微弱的泄露信号。
这段数据与刚才那个庞大的情绪漩涡毫无关联，它冷静、精密，像一块藏在火山灰烬下的寒冰，突兀地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我下意识地用自己的终端对着它扫了一下，启动了一个我自己编写的快速解析程序。
几秒钟后，我的终端屏幕上跳出了一行模糊的字符。
大部分是乱码，但中间夹杂着几个清晰可辨的数字。
“N22.54，E114.06……”是一个坐标。
我立刻将坐标输入地图，定位显示的位置让我瞳孔一缩。
新海市，第七区，地下防空设施。
一个早在三十年前就己经彻底废弃、被官方封存的地下区域。
一股寒意从我的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这己经不是警觉了，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
网络暴力，集体幻觉，幕后推手，加密信息，废弃的地下坐标……这些线索串联在一起，指向了一个远比我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巨大的深渊。
我抬头看向沈薇，她正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善后工作，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我默默地删掉了终端上的解析记录，将那部手机关机，放回了原处。
这件事，不能通过协调局的正常程序来处理。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个制造了这场“精神瘟疫”的人，或者说“他们”，想要的绝不仅仅是制造一场混乱那么简单。
而那个坐标，就是通往谜底的入口。
我捏了捏冰冷的指节，转身没入人群。
城市的霓虹依旧繁华，但在我眼里，这片虚假的光明之下，有什么东西，己经开始腐烂了。
我把自己陷在沙发里，任由屏幕上那些无意义的光影切割着视网膜。
综艺节目里夸张的罐头笑声像一层隔音膜，试图将我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我需要这种麻木。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不属于这个空间的电子蜂鸣声刺破了虚假的宁静。
终端设备上，一个烫金的鸢尾花徽章在屏幕中央疯狂闪烁，徽章下是两个字：沈薇。
市应急心理协调局，我名义上的雇主。
我盯着那个徽章，就像看着催命符。
迟疑了几秒，终究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我没开视频，不想让她看见我这副鬼样子。
“林渊。”
沈薇的声音一如既往，冷静、精准，像手术刀划过玻璃，没有一丝多余的温度。
“新海市，时代广场，A区。
大规模群体性心理障碍事件。”
我把终端开了免提，扔到一边，起身去冰箱拿了瓶冰水。
“说说看，这次又是哪个明星塌房了，还是哪家网红店卖过期食品了？”
我的语气轻佻，带着故意表现出的不在乎。
这是我的保护色。
“都不是。”
沈薇无视了我的嘲讽，语速极快地汇报，“初步溯源指向三天前的一起网络暴力事件。
一名女大学生因不堪网暴，于昨夜自杀。
但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我拧开瓶盖，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心头的烦躁。
“影响范围和传播速度。
半小时内，整个商业区A区超过三百人出现急性应激障碍。
哭喊，自残，攻击性行为……所有症状都指向强烈的负罪感和恐惧。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群体癔症了，扩散模型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数据库记录。
就像……一种精神病毒。”
“病毒？”
我嗤笑一声，“沈大组长，别用这么科幻的词。
说到底，不就是信息过载导致的共情失控么？
一群人对着一个虚构的靶子宣泄情绪，最后发现靶子背后是个活生生的人，承受不住道德反噬罢了。
这种‘信息聚合体’引发的烂事，你们自己处理不了？”
我不想去。
每一次处理这种事，都像是在粪坑里打捞一根针，就算捞到了，也只会弄得自己满身恶臭。
那些庞杂、污秽、充满了恶意与愚蠢的情绪信息，会像水蛭一样吸附在我的感知上，几天都甩不掉。
“林渊，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沈薇的语气冷了下来，“现场的心理疏导师己经有两人被‘感染’了。
他们无法进入核心区域。
你是局里唯一登记在册的‘深度共情’个体，这是你的职责。”
“我是编外人员，沈薇。
按合同，我有权拒绝。”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霓虹灯将夜色染成一片虚假的繁华。
“而且，我的‘深度共情’是有代价的，你比谁都清楚。”
代价。
是的，每一次“共情”，都是在用我自己的精神稳定做赌注。
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就意味着我也要承担那份痛苦。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几乎能想象出沈薇紧锁眉头的样子。
她是一个绝对的唯物主义者，一个相信一切都能被数据和流程解决的系统维护者。
而我，是她系统里那个无法解释、无法量化，却又不得不用到的bug。
“……酬劳翻三倍。”
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疲惫，“另外，你上个月申请的那批进口神经抑制剂，我给你批了。”
我闭上眼，神经抑制剂……那玩意儿能让我睡个好觉，至少一夜，不用在梦里围观人性的百鬼夜行。
“地址发我。”
我掐断了通讯，将剩下的冰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也浇不灭心里的那股无名火。
我不是英雄，甚至算不上一个好人。
我只是个能比别人更清晰地听到“噪音”的倒霉蛋。
时代广场的A区己经被警戒线完全封锁，闪烁的警灯将周围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又诡异地寂静。
这种寂静比任何喧哗都更令人心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杂着汗水、泪水和恐惧的腥甜气味。
沈薇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站在警戒线旁等我。
她的脸在红蓝交替的警灯下显得异常苍白。
“你迟到了三分钟。”
她看了看手表。
“路上堵车。”
我敷衍了一句，目光越过她，投向封锁区内。
那景象，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
这不是简单的哭泣或吵闹。
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正用头一下下地撞着奢侈品店的橱窗，玻璃上己经绽开了蛛网般的裂痕，渗出斑斑血迹，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嘴里喃喃重复着：“我有罪……我有罪……”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孩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仿佛在抵抗什么恐怖的声音，身体剧烈地颤抖，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还有人像疯了一样撕扯自己的衣服，有人呆滞地望着天空，眼泪无声地滑落，脸上是彻底的绝望。
他们每个人都像一座孤岛，沉浸在自己的地狱里，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却又被一种无形的情绪纽带捆绑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一幅人间炼狱的图景。
“和数据库里的案例不一样。”
我轻声说。
“是的。”
沈薇递给我一个耳麦，“常规的网络怨念幻觉，受害者的情绪通常是统一的，比如集体愤怒或集体悲伤。
但这里，每个人的情绪都极端化，而且方向各不相同。
恐惧、狂躁、绝望、负罪……像是一个情绪的爆炸现场。
侵蚀性太强了。”
我戴上耳麦，没有再说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深度观测”启动。
这个词是协调局给我安上的，听起来很酷，但对我而言，它更像一种诅咒。
世界在我面前失去了颜色和形状，取而代之的，是奔腾不息的信息流。
无数道情绪的丝线从那些混乱的人群身上涌出，汇聚在广场中央的半空中，形成一个巨大、无序、疯狂旋转的漩涡。
那就是沈薇口中的“信息聚合体”，一个由网络上亿万条怨念、诅咒、恶意揣测和廉价同情构成的怪物。
我能“看”到它的核心内容：一个名叫“苏晓”的女孩的脸，她的照片、她的社交动态、她的个人信息……所有的一切都被扭曲、放大，附着了无数尖酸刻俗的评论。
“她就是绿茶，装什么清纯。”
“这种女人，死了都活该！”
“长这样，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蹭热度吧？
想红想疯了？”
这些文字像淬了毒的刀子，盘旋、共振，形成一种特定频率的“噪音”，不断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潜意识。
他们或许只是在网上随手点了个赞，或许只是跟风留了一句言，但在此刻，这份匿名的恶意被无限放大，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他们看到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内心最阴暗的倒影。
这就是他们精神崩溃的原因。
我的精神力像一根最精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伸入那个混乱的漩涡。
我必须找到它的结构弱点，那个能让整个系统崩溃的“奇点”。
就在这时，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在这个庞大的、混乱的情绪漩涡里，有一股极其微弱，但持续不断的引导性信息流。
它不像其他信息那样狂乱，而是像一条冷静的毒蛇，精准地穿行在混乱之中，将那些即将消散的负面情绪重新整合、放大，并隐晦地指向一个特定的方向。
它在引导人们的情绪，从单纯的“负罪感”，推向一种更具毁灭性的“赎罪”冲动。
比如那个撞墙的男人，他不仅仅是觉得“我有罪”，而是在执行“我必须用痛苦来赎罪”的指令。
这不是一个自然形成的聚合体。
这是……人为的。
有人在幕后操纵着这场集体的精神献祭。
我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这己经超出了网络暴力的范畴。
必须立刻切断它。
我集中全部精神，不再试图去分析整个漩d涡的结构，而是将我的“意识”凝聚成一把锋利的“手术刀”，锁定了那股引导性的信息流。
“信息干涉。”
我的精神力不再是“观察”，而是“介入”。
我没有去对抗整个漩涡，那是螳臂当车。
我选择了一种更巧妙的方式——“净化”。
我将一段最简单、最纯粹的信息注入到那条引导流中。
不是什么大道理，也不是什么心灵鸡汤，而是一个简单的事实。
“苏晓，二十一岁，新海大学美术系学生，喜欢猫，喜欢画日出。”
我将这个女孩被网暴信息淹没的最本真的形象，像一滴清水，滴入那锅沸腾的油里。
没有剧烈的爆炸，却引发了最根本的逻辑冲突。
那个由恶意构筑的“绿茶”、“荡妇”、“心机女”的虚假形象，在“喜欢画日出的女孩”这个简单、干净的真实面前，出现了一丝裂痕。
裂痕一旦出现，便迅速扩大。
我能“听”到，那刺耳的、共振的“噪音”频率开始变得不稳。
构成漩涡的情绪信息流开始彼此冲突、瓦解。
就像一场精密的骗局，被人指出了最关键的那个漏洞，整个谎言的链条便随之崩塌。
我睁开眼，现实世界的光线重新涌入视线，带着一丝不真实的晕眩。
广场上的景象正在发生变化。
撞墙的男人停了下来，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额头，眼神从狂热变得困惑，最后化为巨大的恐惧，瘫倒在地。
蜷缩的女孩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抽泣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低低的、压抑的哭声。
那些呆滞的、狂躁的人们，也如同大梦初醒，环顾西周，脸上写满了迷茫和后怕。
幻觉，正在消退。
我踉跄了一下，扶住身旁的栏杆，一阵剧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每一次“干涉”，都像是在精神层面跑了一场马拉松，虚脱感排山倒海。
“结束了。”
我对耳麦里的沈薇说，声音沙哑。
沈薇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医疗人员。
她看了看我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看逐渐恢复秩序的现场，眼神复杂。
“处理报告我会写。”
她顿了顿，递给我一瓶水，“你……还好吧？”
“死不了。”
我拧开瓶盖，大口地喝着水，试图压下那种精神上的反胃感。
“记得把钱打到我账上，三倍，一分都不能少。”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开始指挥现场。
她总是这样，一旦危机解除，立刻就会变回那个高效运转的机器。
我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那些残余的情绪信息像挥之不去的幽灵，依旧在空气中飘荡。
我转身准备离开，脚下却踢到了一个东西。
是一部手机，应该是刚才某个受影响者掉落的。
我弯腰捡起它，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外壳的瞬间，一种异样的感觉闪电般击中了我的神经。
不是情绪，不是信息流，而是一段……数据。
一段被隐藏得极深、被层层加密的数据序列。
我的能力，在无意间，像一把钥匙，恰好碰对了那把最隐秘的锁，从中读取到了一丝微弱的泄露信号。
这段数据与刚才那个庞大的情绪漩涡毫无关联，它冷静、精密，像一块藏在火山灰烬下的寒冰，突兀地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我下意识地用自己的终端对着它扫了一下，启动了一个我自己编写的快速解析程序。
几秒钟后，我的终端屏幕上跳出了一行模糊的字符。
大部分是乱码，但中间夹杂着几个清晰可辨的数字。
“N22.54，E114.06……”是一个坐标。
我立刻将坐标输入地图，定位显示的位置让我瞳孔一缩。
新海市，第七区，地下防空设施。
一个早在三十年前就己经彻底废弃、被官方封存的地下区域。
一股寒意从我的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这己经不是警觉了，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
网络暴力，集体幻觉，幕后推手，加密信息，废弃的地下坐标……这些线索串联在一起，指向了一个远比我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巨大的深渊。
我抬头看向沈薇，她正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善后工作，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我默默地删掉了终端上的解析记录，将那部手机关机，放回了原处。
这件事，不能通过协调局的正常程序来处理。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个制造了这场“精神瘟疫”的人，或者说“他们”，想要的绝不仅仅是制造一场混乱那么简单。
而那个坐标，就是通往谜底的入口。
我捏了捏冰冷的指节，转身没入人群。
城市的霓虹依旧繁华，但在我眼里，这片虚假的光明之下，有什么东西，己经开始腐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