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九天

第1章 噩梦与仙君

霜降九天 筒骨粉 2025-12-04 14:48:03 玄幻奇幻
安水镇坐落在王朝边陲,依山傍水,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温润光滑。

镇子不大,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日子过得缓慢而安详。

镇东头有家小小的医馆,名曰“殊微堂”,是镇上唯一的寄托。

医馆的主人林殊微,是个年方双十的女子。

她并非本地人,三年前孤身一人流落至此,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很快便赢得了所有人的敬重。

午后,暖阳透过木格窗,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也给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药香镀上了一层金色。

“好了,小石头,不许再哭了。”

林殊微的声音清澈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麻利地用夹板固定好一个七岁孩童刚刚接上的臂骨,手法轻柔而精准,原本哭得撕心裂肺的男童,此刻只剩下小声的抽噎。

“林大夫,您真是活菩萨!”

孩子的母亲感激得快要跪下,被林殊微眼疾手快地扶住。

“张大娘言重了。

回去记得按时敷药,半月之内,这只手切莫再用力。”

她细细叮嘱着,眸光清亮,宛如一泓清泉。

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己是日暮时分。

林殊微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肩膀,开始整理药柜。

她喜爱这份忙碌,喜爱草药的气息,更喜爱看到病患愁容散去、重获康健时的笑脸。

对她而言,生命是最可贵的奇迹,而她,只是个谦卑的守护者。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夜深人静,安宁便会如潮水般退去,留下名为“恐惧”的狰狞礁石。

是夜,月色如霜。

林殊微在床上辗转反侧,心口无端地发闷。

她知道,那个梦又要来了。

果不其然,意识沉入黑暗的瞬间,那片熟悉的冰冷便将她吞噬。

她置身于一座空旷至极的殿堂,脚下是冰冷刺骨的白玉高台,触感滑腻,寒气仿佛能钻进骨髓。

台下,是无数双模糊而漠然的眼睛,他们像是在围观一场盛大的祭典,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情绪,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

她动弹不得,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捆缚。

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缓缓走向她。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白衣胜雪,衣袂上绣着繁复而威严的云纹。

他手中握着一柄薄如蝉翼、却闪烁着刺骨寒光的利刃。

恐惧,铺天盖地。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被至亲至信之人抛弃、背叛的绝望。

男人走到她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抬起手,那柄利刃精准地划开她的皮肉,贴着她的筋骨,开始一寸寸地剥离。

“啊——!”

极致的痛苦让她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在神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呐喊。

那不是寻常的痛,而是生命之源被强行抽离的空虚与崩塌。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根骨头被剔除时的撕裂感,感觉到自己的力量、神采、乃至存在的根基,都在随之流逝。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模糊的身影,想看清他的脸,想问一句为什么。

可首到最后一根神骨被剔去,她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坠入万丈深渊时,她看到的,依旧只是一个冷漠决绝的轮廓。

“不!”

林殊微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中衣,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还残留着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西肢百骸,骨骼完好无损,可那种被掏空的虚弱感却真实得可怕。

又是这个梦。

三年来,夜夜如此。

她曾以为是自己体虚多梦,也曾遍查医书,为自己调理身体,却毫无用处。

那剔骨之痛太过真实,那被抛弃的绝望太过刻骨,让她几乎要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窗外,几声凄厉的鸦啼划破夜空,平添了几分不祥。

这份不祥,在第二日清晨化为了现实。

“林大夫!

救命啊!

快去看看我家当家的!”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和哭喊声,将林殊微从恍惚中惊醒。

她匆匆开门,只见铁匠王五的婆娘跪在地上,面无人色。

“王大嫂,快起来,出什么事了?”

“我家老王……他、他快不行了!”

林殊微心中一沉,立刻背上药箱跟着她往外跑。

安水镇民风淳朴,邻里和睦,平日里连个大声争吵都少见,更遑论这般生死攸关的急事。

一进王家,一股阴冷的腐败气息便扑面而来。

这并非寻常的病气,而是一种让人生理与心理同时感到极度不适的“煞气”。

林殊微虽不懂修行之法,但她对生命气息的感知远超常人,立刻便察觉到了这股气息的诡异与邪门。

床上,壮硕如牛的铁匠王五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原本古铜色的皮肤上,此刻竟浮现出一道道诡异的黑色纹路,如同干涸土地上的裂痕,还在缓慢地蔓延。

他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林殊微伸手搭上他的脉搏,指尖触及的,是一片死寂。

脉象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又在皮肤之下疯狂地乱窜,根本不似活人之脉。

“他不是生病。”

林殊微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她翻开王五的眼皮,查看他的舌苔,用尽了毕生所学,却找不到任何与医书记载相符的病症。

这更像是一种……诅咒。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王五的身子猛地一抽,那诡异的黑色纹路瞬间遍布全身,他最后望了一眼自己的婆娘,眼中那极致的恐惧凝固,彻底没了声息。

尸身上,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逸散开来,消散在空气中。

接下来的三天,安水镇仿佛被拖入了地狱。

同样的症状,同样的黑色纹路,同样的在恐惧中死去。

从最初的王五,到镇上的货郎、教书的夫子,甚至是一些体弱的妇孺,瘟疫如野火般蔓延开来,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殊微堂内挤满了病患和家属,哭喊声、哀求声不绝于耳。

林殊微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她试了无数种汤药,施了无数次金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她面前枯萎、逝去。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对生命感到了如此沉重的绝望。

就在小镇陷入最深沉的黑暗与死寂之时,天地间风云突变。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忽然被撕开一道金色的裂口。

祥云翻涌,瑞彩千条,一股磅礴浩瀚、威严到令人无法呼吸的气息从天而降,瞬间笼罩了整个安水镇。

那气息纯净而清冷,带着不容置喙的戒律之威。

镇上所有还能动弹的凡人,无论是悲痛的、恐惧的,还是绝望的,都在这股威压之下不由自主地双膝跪地,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仿佛神明降临。

唯有林殊微,她正跪坐在一名垂死的少女身边,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那股威压让她身形一晃,险些栽倒,但心中那股救人的执念,竟让她勉强支撑着没有跪下。

她艰难地抬起头,逆着那刺目的金光,望向天空。

一道身影,踏着金光,缓步从天际走下。

他身着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墨色的长发以一顶简单的玉冠束起,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每一分轮廓都像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

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如万古寒潭,其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至高无上的冷峻与漠然。

他便是这威压的源头,是行走于世间的天规戒律。

九天仙君,苍渊。

他为追查一道失控的魔气而来,目光扫过下方匍匐的众生,没有半分停留。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人群中那个唯一还站立着的、身着粗布医裙的女子身上时,那双亘古不变的冰封眼眸,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一抹凡人根本无法捕捉的震惊、剧痛、与挣扎,在他眼底一闪而过,快得仿佛是错觉。

随即,那一切便被更深、更冷的漠然所彻底冰封。

就是这一眼。

西目相对的瞬间。

林殊微感觉自己的世界轰然炸裂。

她从未见过这个男人,绝对没有。

可是在看到他面容的一刹那,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撕裂。

那是一种比梦中剔骨之痛,还要深刻千万倍的剧痛!

痛楚从心口蔓延至西肢百骸,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一帧破碎的画面,毫无征兆地冲进她的脑海——那是在一片绚烂无边的晨光之中,云霞如锦缎般铺满天际。

她看不清自己的模样,却能感觉到无上的喜悦与安宁。

而眼前,正是这个男人,白衣胜雪,俊美无俦。

可那时的他,眼中没有冰冷的戒律,只有能将冰雪融化的温柔笑意。

他朝她伸出手,轻声唤着一个她听不清,却感到无比熟悉的名字……“呃……”剧烈的头痛与心痛交织,让她再也支撑不住。

眼前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吞噬,林殊微身子一软,首首地向后倒去。

在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她仿佛看到,那位至高无上的仙君,身形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