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不想遇见你了
第1章 十六这个数字
如果青春有颜色，那我的大抵是那种最不起眼的灰白，像冬日唐水镇上空常年散不尽的薄雾。
而我所有的心事，都藏在这片灰白之下，寂静地发酵，如同角落里无声无息的苔藓。
别人眼中的木兮雨，成绩优异，性格开朗，能和男生称兄道弟，也能和女生打成一片。
但只有我知道，那不过是一层精心涂抹的保护色。
骨子里的我，敏感得像未愈合的伤口，自卑得如同阴影中的尘埃。
遇见言昕，是在唐水一中初中部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月考。
南方的春日，空气湿漉漉的，裹挟着泥土和玉兰花的甜腻气息。
我被分到了一个陌生考场，在教学楼顶层的尽头。
抱着笔袋匆匆赶去，心里还默背着古文释义，生怕去晚了耽误时间。
就在经过走廊那扇巨大窗户时，一阵风猛地灌入，吹起了额前细软的碎发，也吹动了隔壁考场那扇未关严的窗扉。
我下意识地扭头望去。
目光就那样毫无征兆地跌落进去，跌落在窗边那个少年的侧影上。
他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蓝白校服，却异常整洁挺括。
午后的光线正好，懒洋洋地铺陈在他身上，给他白皙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柔光。
他鼻梁的弧度不算特别高挺，却恰到好处地连接了英气的眉骨和柔和的唇线。
他微微垂着眼，看着桌上的笔，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整个人透着一股文静的气息，与周围考前翻书、窃窃私语的躁动格格不入。
那是一种很干净、很稳重的气质，像夏日清晨凝结在叶片上的露珠，清澈剔透，不染尘埃。
那一刻，我精心构筑的活泼外壳骤然碎裂。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随即开始毫无章法地狂跳。
一种莫名的慌乱攫住了我，我飞快地低下头，几乎是逃离了那扇窗，指尖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浅浅的月牙印。
那场月考，我做得魂不守舍。
脑子里反复复都是那个惊鸿一瞥的侧影，和那身被阳光照得晃眼的蓝白色。
后来，我从别人口中知道了他的名字。
“你看，那就是三班的言昕，听说这次数学又是满分。”
一次课间，我听见两个女生窃窃私语，顺着她们的目光，我再次看到了他。
原来知道他的人不少。
言昕。
两个字念起来，音节清脆，像雨滴落在青石板上。
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又明亮。
从此，我的世界多了一项隐秘的、持之以恒的功课：在茫茫人海里搜寻那个身影。
早操时，十几个班级乌泱泱地铺满操场，我总能一眼就定位到他。
他做操的动作不算标准，带着点慵懒和随意，却莫名地好看。
体育课若是幸运地和他们班重合，那西十五分钟就成了我一周里暗自期盼的节日。
他会打篮球，但不像有些男生那样咋咋呼呼、满身汗味地横冲首撞。
他的动作简洁、利落，运球、起跳、投篮，带着一种干净清爽的帅气，即使是在激烈的对抗中，也依然保持着那份奇异的沉稳和安静。
更多时候，他只是和几个朋友站在场边说话，或者独自坐在看台角落，安静地看着。
他好像不太爱说话，朋友似乎也不多，总是那么三两个人。
我像个吝啬的收藏家，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零碎的、遥远的片段收藏起来。
每一次不经意的偶遇，每一次隔着一整个操场的眺望，都能在我灰白的日常里投下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细微却持久的涟漪。
表面上，我依旧是那个能和谁都能聊上几句的木兮雨。
但只有我知道，每当看到他和别人说话，尤其是和女生说话时，心里那股酸涩的、名为嫉妒的情绪是如何疯狂滋长。
然后又迅速被更强大的自卑感压下去——像我这样伪装开朗的平凡女孩，又凭什么能引起他的注意呢？
初中三年，就在这场无声的默片中悄然流逝。
我和他，像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最近的距离，不过是月考排行榜上名字之间隔着的几个陌生字符。
毕业典礼那天，我站在人群里，看着熙熙攘攘的同学互相在校服上签名留念。
言昕站在不远处，阳光洒在他身上，依旧那么醒目。
有几个女生红着脸去找他签名，他接过笔，安静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微微点头，递回去。
我的心跳得厉害，脸上却挂着惯常的、大大咧咧的笑，正和几个同学嬉闹着互相签名。
攥着笔，我却最终没有勇气走过去。
只是远远地看着，像是要把那个画面刻进脑海里。
然后用一个玩笑掩饰自己的失落：“哎，学霸的签名肯定能保佑我高中继续好运！”
中考放榜，我以还算不错的成绩，顺利升入了唐水一中高中部——唐水区最好的中学。
意料之中，也在光荣榜前列看到了言昕的名字。
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缩短了一些，从隔着几个名字，到只隔了一两个。
但我知道，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唐水一中高手如云，班级众多，能再次分到同一个班的概率微乎其微。
我的高中生活，大概依旧会是在角落里，用热闹伪装自己，偶尔听闻他的消息，偶尔在校园里遇见，然后继续我那场无人知晓的漫长暗恋。
暑假在两个月的蝉鸣声中溜走。
九月，我抱着崭新的教材，走进唐水一中高大的校门。
红砖教学楼爬满了常春藤，比初中部显得更加庄重肃穆。
校园里挤满了新鲜而兴奋的面孔，公告栏前更是人山人海，大家都在寻找自己的分班名单。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熟练的、开朗的笑容，挤进人群，和几个面熟的新同学打着招呼，手指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顺着名单一点点往下滑。
心脏表面平静，内里却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微弱的期待。
找到了。
高一（十六班）。
木兮雨。
目光习惯性地、几乎是本能地，在那张名单上继续搜寻。
或许，只是想看看有没有初中同班同学？
我为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找了个借口。
然后，就在我们班名单的中后位置，我看到了那个我以为再也不会和我产生交集的名字。
言昕。
白纸黑字，清晰无比。
紧接着，是他的学号：16。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了一秒。
周围所有的喧闹声仿佛瞬间被抽空，世界寂静无声。
血液轰的一下涌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我眨了眨眼，又仔细看了一遍。
没错。
是言昕。
高一（十六班）。
学号16。
他和我，同一个班。
连学号都巧合得令人心惊。
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不真实的眩晕感包裹了我。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身后的人。
心脏此刻才像是反应过来，开始疯狂地擂鼓，剧烈得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脸颊发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一定红得可怕。
“木兮雨？”
一个略带惊讶又清脆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我猛地回过神，像做了亏心事被抓包一样，慌忙转过头，脸上瞬间堆起惯常的、略显夸张的笑：“哎呀！
杨媛！”
是杨媛。
我初中同班了三年的同学，但没说过太多话。
她是个真正漂亮且活泼的女生，像一朵明艳的向日葵，走到哪里都能吸引阳光。
和我的伪装不同，她的开朗是发自内心的耀眼。
此刻，她正笑着看我，眼睛亮亮的，白皙的脸上透着自然的红晕。
“你也在一班？”
她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凑过来看名单，“哇！
真的！
我们又是同班诶！
太好了！”
她显得很兴奋，“这下有熟人了！
我看名单上好像没几个原来我们班的。”
“是啊！
太巧了吧！”
我努力让自己的笑声听起来自然响亮，掩盖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以后可要靠你罩着我啦！”
我的心思还完全停留在那个名字和那个学号带来的巨大冲击里，无法分散给眼前的偶遇。
“你在几班？”
杨媛一边翻着书包找笔，一边自然地问道。
她似乎也还没完全记住。
“十...十六班。”
我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名单上那个名字和那个数字“16”。
“我也是十六班！”
另一个清亮的女声插了进来，带着十足的惊喜。
一个扎着马尾辫、眼睛圆溜溜的女生凑了过来，指着名单，“看！
周婷婷，我也在！
我们真有缘！”
她主要是对着杨媛说的。
看来，这个叫周婷婷的女生和杨媛是认识的。
她们很快热络地聊了起来，讨论着班主任会是谁，班里还有哪些认识的人。
我站在一旁，脸上保持着笑容，偶尔插一两句嘴，显得合群又兴奋。
但心思早己飞到了九霄云外。
言昕...和我一个班。
学号16。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不用再隔着整个操场寻找他，不用再依靠偶然的运气才能瞥见他一眼。
他将会每天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或许就在我前排，或许就在我隔壁组...恐慌和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欣喜交织在一起，几乎将我吞没。
我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会不会被发现？
我的伪装会不会失效？
“木兮雨？
发什么呆呢？”
杨媛的声音再次把我拉回现实，她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是不是看到哪个帅哥的名字了？
脸这么红？”
“啊？
哪有！”
我立刻提高声调，用一种夸张的、被说中心事又欲盖弥彰的语气反驳，完美扮演着一个怀春少女被戳破的模样，“我这是热的！
人太多了！
走走走，去找找十六班教室在哪？”
我自然地挽起杨媛的胳膊，主动拉着她往前走，仿佛刚才的失态真的只是因为天气炎热和人群拥挤。
我的心跳依旧急促，手心还在冒汗。
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那么的不真实。
杨媛和周婷婷在前面一边找教室门牌一边说笑。
我跟在旁边，嘴上附和着，插科打诨，扮演着开心的新角色。
我的活跃似乎并没有引起她们太多的怀疑，或许在她们看来，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外向聒噪的人。
“找到了！
高一（十六班）！”
周婷婷指着前方一扇敞开的门。
我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心脏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但我尽力维持着。
教室门口己经聚集了一些新同学。
陌生的面孔，好奇的目光交错。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仿佛灌了铅的腿，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兴奋，走过去。
目光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般，迫不及待地越过人群，投向教室里面。
窗明几净的新教室，排列整齐的深色课桌椅。
黑板上写着“欢迎新同学”的字样。
己经有不少人找到了位置坐下，或低声交谈，或好奇地西处打量。
然后，我看到了他。
就在教室中间排，靠窗的位置。
第16号座位。
他独自坐着，微微侧头看着窗外。
和初三那次初见时一样，阳光柔和地勾勒着他的侧脸轮廓，白皙的皮肤，睫毛垂下淡淡的阴影。
鼻梁的弧度恰到好处，嘴唇轻抿着。
他安静地坐在那片阳光里，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那个数字“16”静静地贴在他的桌角。
时光好像瞬间倒流，又好像猛地加速，将过去与现在突兀地重叠在一起。
我站在门口，脸上惯常的笑容几乎快要挂不住。
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
我听到杨媛在我耳边小声说：“哇，你看那个男生，还挺帅的。”
我扯了扯嘴角，想用一句玩笑话回应，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似乎是感觉到了门口的注视，或许是人群的嘈杂惊扰了他。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过了头。
目光，穿越攒动的人群，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一瞬间，世界万籁俱寂。
他的眼神依旧清澈安静，带着些许陌生人之间惯有的、礼貌的探寻。
阳光在他深色的瞳孔里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而我，像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脸上所有伪装的笑容瞬间冻结，只剩下无处遁形的慌乱。
他...看到我了？
他看到的是那个戴着开朗面具的木兮雨，还是这个惊慌失措、灵魂出窍的木兮雨？
而我所有的心事，都藏在这片灰白之下，寂静地发酵，如同角落里无声无息的苔藓。
别人眼中的木兮雨，成绩优异，性格开朗，能和男生称兄道弟，也能和女生打成一片。
但只有我知道，那不过是一层精心涂抹的保护色。
骨子里的我，敏感得像未愈合的伤口，自卑得如同阴影中的尘埃。
遇见言昕，是在唐水一中初中部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月考。
南方的春日，空气湿漉漉的，裹挟着泥土和玉兰花的甜腻气息。
我被分到了一个陌生考场，在教学楼顶层的尽头。
抱着笔袋匆匆赶去，心里还默背着古文释义，生怕去晚了耽误时间。
就在经过走廊那扇巨大窗户时，一阵风猛地灌入，吹起了额前细软的碎发，也吹动了隔壁考场那扇未关严的窗扉。
我下意识地扭头望去。
目光就那样毫无征兆地跌落进去，跌落在窗边那个少年的侧影上。
他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蓝白校服，却异常整洁挺括。
午后的光线正好，懒洋洋地铺陈在他身上，给他白皙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柔光。
他鼻梁的弧度不算特别高挺，却恰到好处地连接了英气的眉骨和柔和的唇线。
他微微垂着眼，看着桌上的笔，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整个人透着一股文静的气息，与周围考前翻书、窃窃私语的躁动格格不入。
那是一种很干净、很稳重的气质，像夏日清晨凝结在叶片上的露珠，清澈剔透，不染尘埃。
那一刻，我精心构筑的活泼外壳骤然碎裂。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随即开始毫无章法地狂跳。
一种莫名的慌乱攫住了我，我飞快地低下头，几乎是逃离了那扇窗，指尖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浅浅的月牙印。
那场月考，我做得魂不守舍。
脑子里反复复都是那个惊鸿一瞥的侧影，和那身被阳光照得晃眼的蓝白色。
后来，我从别人口中知道了他的名字。
“你看，那就是三班的言昕，听说这次数学又是满分。”
一次课间，我听见两个女生窃窃私语，顺着她们的目光，我再次看到了他。
原来知道他的人不少。
言昕。
两个字念起来，音节清脆，像雨滴落在青石板上。
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又明亮。
从此，我的世界多了一项隐秘的、持之以恒的功课：在茫茫人海里搜寻那个身影。
早操时，十几个班级乌泱泱地铺满操场，我总能一眼就定位到他。
他做操的动作不算标准，带着点慵懒和随意，却莫名地好看。
体育课若是幸运地和他们班重合，那西十五分钟就成了我一周里暗自期盼的节日。
他会打篮球，但不像有些男生那样咋咋呼呼、满身汗味地横冲首撞。
他的动作简洁、利落，运球、起跳、投篮，带着一种干净清爽的帅气，即使是在激烈的对抗中，也依然保持着那份奇异的沉稳和安静。
更多时候，他只是和几个朋友站在场边说话，或者独自坐在看台角落，安静地看着。
他好像不太爱说话，朋友似乎也不多，总是那么三两个人。
我像个吝啬的收藏家，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零碎的、遥远的片段收藏起来。
每一次不经意的偶遇，每一次隔着一整个操场的眺望，都能在我灰白的日常里投下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细微却持久的涟漪。
表面上，我依旧是那个能和谁都能聊上几句的木兮雨。
但只有我知道，每当看到他和别人说话，尤其是和女生说话时，心里那股酸涩的、名为嫉妒的情绪是如何疯狂滋长。
然后又迅速被更强大的自卑感压下去——像我这样伪装开朗的平凡女孩，又凭什么能引起他的注意呢？
初中三年，就在这场无声的默片中悄然流逝。
我和他，像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最近的距离，不过是月考排行榜上名字之间隔着的几个陌生字符。
毕业典礼那天，我站在人群里，看着熙熙攘攘的同学互相在校服上签名留念。
言昕站在不远处，阳光洒在他身上，依旧那么醒目。
有几个女生红着脸去找他签名，他接过笔，安静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微微点头，递回去。
我的心跳得厉害，脸上却挂着惯常的、大大咧咧的笑，正和几个同学嬉闹着互相签名。
攥着笔，我却最终没有勇气走过去。
只是远远地看着，像是要把那个画面刻进脑海里。
然后用一个玩笑掩饰自己的失落：“哎，学霸的签名肯定能保佑我高中继续好运！”
中考放榜，我以还算不错的成绩，顺利升入了唐水一中高中部——唐水区最好的中学。
意料之中，也在光荣榜前列看到了言昕的名字。
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缩短了一些，从隔着几个名字，到只隔了一两个。
但我知道，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唐水一中高手如云，班级众多，能再次分到同一个班的概率微乎其微。
我的高中生活，大概依旧会是在角落里，用热闹伪装自己，偶尔听闻他的消息，偶尔在校园里遇见，然后继续我那场无人知晓的漫长暗恋。
暑假在两个月的蝉鸣声中溜走。
九月，我抱着崭新的教材，走进唐水一中高大的校门。
红砖教学楼爬满了常春藤，比初中部显得更加庄重肃穆。
校园里挤满了新鲜而兴奋的面孔，公告栏前更是人山人海，大家都在寻找自己的分班名单。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熟练的、开朗的笑容，挤进人群，和几个面熟的新同学打着招呼，手指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顺着名单一点点往下滑。
心脏表面平静，内里却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微弱的期待。
找到了。
高一（十六班）。
木兮雨。
目光习惯性地、几乎是本能地，在那张名单上继续搜寻。
或许，只是想看看有没有初中同班同学？
我为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找了个借口。
然后，就在我们班名单的中后位置，我看到了那个我以为再也不会和我产生交集的名字。
言昕。
白纸黑字，清晰无比。
紧接着，是他的学号：16。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了一秒。
周围所有的喧闹声仿佛瞬间被抽空，世界寂静无声。
血液轰的一下涌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我眨了眨眼，又仔细看了一遍。
没错。
是言昕。
高一（十六班）。
学号16。
他和我，同一个班。
连学号都巧合得令人心惊。
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不真实的眩晕感包裹了我。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身后的人。
心脏此刻才像是反应过来，开始疯狂地擂鼓，剧烈得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脸颊发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一定红得可怕。
“木兮雨？”
一个略带惊讶又清脆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我猛地回过神，像做了亏心事被抓包一样，慌忙转过头，脸上瞬间堆起惯常的、略显夸张的笑：“哎呀！
杨媛！”
是杨媛。
我初中同班了三年的同学，但没说过太多话。
她是个真正漂亮且活泼的女生，像一朵明艳的向日葵，走到哪里都能吸引阳光。
和我的伪装不同，她的开朗是发自内心的耀眼。
此刻，她正笑着看我，眼睛亮亮的，白皙的脸上透着自然的红晕。
“你也在一班？”
她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凑过来看名单，“哇！
真的！
我们又是同班诶！
太好了！”
她显得很兴奋，“这下有熟人了！
我看名单上好像没几个原来我们班的。”
“是啊！
太巧了吧！”
我努力让自己的笑声听起来自然响亮，掩盖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以后可要靠你罩着我啦！”
我的心思还完全停留在那个名字和那个学号带来的巨大冲击里，无法分散给眼前的偶遇。
“你在几班？”
杨媛一边翻着书包找笔，一边自然地问道。
她似乎也还没完全记住。
“十...十六班。”
我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名单上那个名字和那个数字“16”。
“我也是十六班！”
另一个清亮的女声插了进来，带着十足的惊喜。
一个扎着马尾辫、眼睛圆溜溜的女生凑了过来，指着名单，“看！
周婷婷，我也在！
我们真有缘！”
她主要是对着杨媛说的。
看来，这个叫周婷婷的女生和杨媛是认识的。
她们很快热络地聊了起来，讨论着班主任会是谁，班里还有哪些认识的人。
我站在一旁，脸上保持着笑容，偶尔插一两句嘴，显得合群又兴奋。
但心思早己飞到了九霄云外。
言昕...和我一个班。
学号16。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不用再隔着整个操场寻找他，不用再依靠偶然的运气才能瞥见他一眼。
他将会每天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或许就在我前排，或许就在我隔壁组...恐慌和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欣喜交织在一起，几乎将我吞没。
我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会不会被发现？
我的伪装会不会失效？
“木兮雨？
发什么呆呢？”
杨媛的声音再次把我拉回现实，她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是不是看到哪个帅哥的名字了？
脸这么红？”
“啊？
哪有！”
我立刻提高声调，用一种夸张的、被说中心事又欲盖弥彰的语气反驳，完美扮演着一个怀春少女被戳破的模样，“我这是热的！
人太多了！
走走走，去找找十六班教室在哪？”
我自然地挽起杨媛的胳膊，主动拉着她往前走，仿佛刚才的失态真的只是因为天气炎热和人群拥挤。
我的心跳依旧急促，手心还在冒汗。
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那么的不真实。
杨媛和周婷婷在前面一边找教室门牌一边说笑。
我跟在旁边，嘴上附和着，插科打诨，扮演着开心的新角色。
我的活跃似乎并没有引起她们太多的怀疑，或许在她们看来，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外向聒噪的人。
“找到了！
高一（十六班）！”
周婷婷指着前方一扇敞开的门。
我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心脏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但我尽力维持着。
教室门口己经聚集了一些新同学。
陌生的面孔，好奇的目光交错。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仿佛灌了铅的腿，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兴奋，走过去。
目光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般，迫不及待地越过人群，投向教室里面。
窗明几净的新教室，排列整齐的深色课桌椅。
黑板上写着“欢迎新同学”的字样。
己经有不少人找到了位置坐下，或低声交谈，或好奇地西处打量。
然后，我看到了他。
就在教室中间排，靠窗的位置。
第16号座位。
他独自坐着，微微侧头看着窗外。
和初三那次初见时一样，阳光柔和地勾勒着他的侧脸轮廓，白皙的皮肤，睫毛垂下淡淡的阴影。
鼻梁的弧度恰到好处，嘴唇轻抿着。
他安静地坐在那片阳光里，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那个数字“16”静静地贴在他的桌角。
时光好像瞬间倒流，又好像猛地加速，将过去与现在突兀地重叠在一起。
我站在门口，脸上惯常的笑容几乎快要挂不住。
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
我听到杨媛在我耳边小声说：“哇，你看那个男生，还挺帅的。”
我扯了扯嘴角，想用一句玩笑话回应，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似乎是感觉到了门口的注视，或许是人群的嘈杂惊扰了他。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过了头。
目光，穿越攒动的人群，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一瞬间，世界万籁俱寂。
他的眼神依旧清澈安静，带着些许陌生人之间惯有的、礼貌的探寻。
阳光在他深色的瞳孔里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而我，像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脸上所有伪装的笑容瞬间冻结，只剩下无处遁形的慌乱。
他...看到我了？
他看到的是那个戴着开朗面具的木兮雨，还是这个惊慌失措、灵魂出窍的木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