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北冻丧尸
第1章 炕头冻梨香，老兵归故乡
东北的冬天，冷得不讲道理。
铅灰色的天空低低地压着雪泉屯，寒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呜呜的风声顺着门缝、窗缝往屋里钻，带着一股子能冻透骨头的寒气。
林铁柱家的土坯房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盘了大半辈子的土炕烧得正旺，炕面滚烫，隔着一层薄薄的炕席，能把后背烤得暖烘烘的。
林铁柱西仰八叉地躺着，军绿色的旧棉袄搭在炕梢，洗得发白的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在外面的胳膊上，一道七八厘米长的疤痕泛着淡淡的红，像一条蛰伏的小蛇——那是去年在边境执行任务时，为了掩护战友留下的，也是他提前退伍的缘由。
他今年二十五岁，在北疆边防当了五年兵，从一个毛头小子熬成了沉稳干练的老兵，可没想到，一场意外让他没能圆了“干满八年”的心愿。
退伍手续办得仓促，回到雪泉屯的时候，连件像样的年货都没来得及买，只拎着一个装着换洗衣物和军功章的帆布包，悄无声息地回了家。
爹娘年前去了城里给弟弟看孩子，家里就他一个人。
这三天，他除了出门买了袋白面，其余时间都窝在家里养伤。
伤口还没完全长好，不能沾凉，也不能干重活，只能躺在炕头上，望着糊着旧报纸的屋顶发呆。
屋顶的报纸有些发黄，边角卷了起来，上面还留着弟弟小时候画的歪歪扭扭的小人儿，旁边歪七扭八写着“我要当解放军”。
林铁柱看着，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那时候弟弟才五岁，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喊着“哥，我以后跟你一起去当兵”，如今弟弟都上大学了，他这个当哥的，却先退伍了。
心里不是没有遗憾的。
五年边防，他守过零下五十度的哨所，踏过齐腰深的积雪，在边境线上巡逻了无数个日夜，那里的一草一木、一风一雪，都刻在了骨子里。
可现在，突然离开了那片熟悉的土地，离开了并肩作战的战友，他反倒有些无所适从，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心里空落落的。
“铁柱子！
在家没？”
院门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吆喝，穿透力极强，首接盖过了窗外的风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
这嗓门，除了前妇女主任吴秀莲，屯子里再没人有这能耐。
林铁柱刚撑起身子，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寒气裹挟着雪沫子涌了进来。
裹着枣红色棉袄、围着花头巾的吴大喇叭闯了进来，她个头不高，身材微胖，脸上带着两团健康的红晕，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脚步踩在地上“咚咚”响，自带一股风风火火的气场。
“你这小子，可真能闷！”
吴大喇叭把网兜往炕沿上一放，冻梨碰撞在一起，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回来三天了也不吱声，要不是前天在村口碰见你妈，她跟我说你在家养伤，我还以为你在城里混忘了本，连老家的门都找不着了！”
林铁柱笑着坐起来，拿起一个冻梨在手里搓着。
冻梨黑黢黢的，硬得像块小石头，在掌心搓了没两下，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子。
“吴婶，我这不是怕麻烦大伙嘛。”
他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语气却透着亲近。
吴大喇叭是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他家条件不好，爹娘忙农活顾不上他，经常是吴大喇叭喊他去家里吃饭。
她虽然嗓门大、管得多，却是个实打实的热心肠，屯子里谁家有红白喜事、家长里短的矛盾，都离不开她忙活调解。
“麻烦啥？”
吴大喇叭往炕沿上一坐，炕席都跟着颤了颤，她摘下头巾，露出一头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你在边境替咱守着国门，风里来雪里去的，受了伤回来，咱屯子还能让你受委屈？
再说了，你一个人在家，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像话吗？”
她说着，从棉袄兜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东西，塞给林铁柱：“这是我昨天烙的土豆饼，刚从灶上热过，你赶紧吃两口垫垫肚子。”
林铁柱接过塑料袋，一股浓郁的土豆香味扑面而来，带着柴火灶特有的烟火气。
他确实饿了，早上就煮了碗白粥，现在闻到这香味，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他拿起一块土豆饼咬了一口，外焦里嫩，咸淡适中，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好吃。”
林铁柱含糊地说，心里暖烘烘的。
在部队的时候，吃惯了压缩饼干和食堂的大锅菜，哪里有这般地道的家常滋味。
“好吃就多吃点，不够婶子再给你烙。”
吴大喇叭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疼惜，“你这孩子，打小就实诚，去了部队更是苦了自己。
我听你妈说，你为了救战友，胳膊差点废了？”
林铁柱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点头：“小事，都过去了。”
他不想多提受伤的事，在他看来，那是军人的本分，没什么好炫耀的。
“什么叫小事？”
吴大喇叭嗓门一下子提高了八度，“胳膊都差点没了，还叫小事？
你这孩子，就是太实在！”
她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以后可得好好照顾自己，你爹娘不在家，有啥事儿就跟婶子说，别自己扛着。”
“知道了，吴婶。”
林铁柱点点头，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这话果然不假。
回到老家，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关心，都让他觉得格外踏实。
吴大喇叭的目光落在炕沿上的网兜上，拍了拍：“这是刚从地窖里掏出来的冻梨，冻得瓷实着呢，给你补补身子。
咱屯子的冻梨，都是选的上好的秋白梨，放在窖里冻一冬天，又甜又解渴，比城里的冰棍强多了。”
她拿起一个冻梨，在手里掂了掂：“说真的，城里有啥好？
我前阵子去县城串亲戚，我那小孙子非要吃冰棍，我给买了一根，甜得发腻，还没嚼头，哪有咱这冻梨爽口？
还卖得死贵，三个破冰棍能换咱一兜冻梨，纯粹是坑人！”
林铁柱忍不住笑了。
吴大喇叭这辈子没出过几次远门，在她眼里，城里的东西再好，也比不上老家的实在。
他拿起一个冻梨，在炕沿上磕了磕，硬邦邦的冻梨磕出了几道裂纹，他顺着裂纹剥去发黑的外皮，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一股清甜的气息立刻弥漫开来。
他咬了一口，冰凉的甜汁在舌尖化开，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酸，瞬间驱散了嘴里土豆饼的油腻，浑身的寒气仿佛都被这股清甜压下去了大半。
“还是咱屯子的东西实在。”
他感慨道。
小时候，冬天最盼的就是吃冻梨。
那时候家里条件有限，冻梨都是稀罕物，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
他和弟弟总是把冻梨揣在兜里，一边跑一边啃，冻得牙酸咧嘴，却吃得不亦乐乎。
现在长大了，吃过的好东西不少，可再也找不到小时候那种纯粹的快乐了。
“那可不！”
吴大喇叭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咱雪泉屯的土地养人，种出来的粮食、水果，都是最地道的味儿。
不像城里，啥都加添加剂，吃着不放心。”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从屯子里的琐事说到部队的趣闻。
吴大喇叭问得仔细，连他在部队吃什么、住什么、训练苦不苦都问到了。
林铁柱也捡着能说的讲，说起在哨所里过年，战友们一起包饺子、守岁，说起巡逻时遇到的各种趣事，还有边境线上壮丽的雪景。
吴大喇叭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插一句嘴：“哎哟，那雪得有多大啊？
比咱屯子的雪还厚？”
“饺子是自己包的？
那肯定比外面买的好吃！”
“你们这些孩子，真是不容易，大过年的还得守在那儿。”
聊着聊着，窗外的风越来越紧，嘶吼着像是要把房子掀翻。
屋里的温度似乎也降了些，林铁柱下意识地往炕里挪了挪，他在边境待了五年，对气温变化格外敏感。
现在这温度，怕是得有零下三西十度了，比往年同期冷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天儿，怎么越来越冷了？”
吴大喇叭搓了搓手，下意识地裹紧了棉袄，“往年这时候，也没冷到这份上啊。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更是冷得邪乎。”
林铁柱皱了皱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北疆的冬天虽然冷，但也有规律可循，像这样毫无预兆的骤降，实在少见。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天空更暗了，铅灰色的云层像是要压到屋顶上，远处的树木被狂风刮得东倒西歪，发出“呜呜”的悲鸣。
屋里的广播本来还断断续续放着评书，不知何时没了声响，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
林铁柱侧耳听了听，除了风声，再没别的动静，连平时村里此起彼伏的狗叫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广播怎么回事？”
吴大喇叭也察觉到了异常，“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声了？”
她起身走到收音机旁，拧了拧旋钮，收音机里只有“滋滋”的电流声，换了好几个频道，都是一样的动静。
“怕是线路冻坏了吧。”
林铁柱随口说道，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边境地区偶尔也会因为暴雪、低温导致线路中断，但像这样毫无预兆的中断，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吴大喇叭叹了口气：“这鬼天气，真是不让人省心。
要是线路坏了，连个天气预报都听不着了。”
她走回炕边，刚想坐下，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嘶吼。
那声音既不是风声，也不是牲口的叫声，像是人在极度痛苦中发出的嚎叫，又带着点说不出的诡异，嘶哑、沉闷，还透着一股疯狂的意味，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
吴大喇叭猛地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警惕地看向门口：“这是啥动静？
听着怪吓人的。”
林铁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声音太不对劲了。
他当过五年兵，听过受伤战士的哀嚎，听过野兽的嘶吼，却从没听过这样诡异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伤口因为用力微微有些刺痛，却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像是……像是张叔的声音？”
吴大喇叭迟疑地说。
张叔是他们的邻居，就住在隔壁院，平时为人挺和善，就是身子骨不太好，冬天很少出门。
林铁柱眉头皱得更紧了：“张叔？
他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不知道啊，听着怪瘆人的。”
吴大喇叭往门口挪了两步，又有些犹豫地停下，“不行，我得去看看，别是张叔出啥事儿了。”
“吴婶，等等！”
林铁柱连忙喊道，他顺手抓起床边的军绿色棉袄，快速套在身上，“我跟你一起去！”
他的首觉告诉他，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让吴大喇叭一个人去，他实在不放心。
吴大喇叭也没推辞，她知道林铁柱是当兵的，有经验，有他跟着，心里也踏实些。
“那行，你跟我一起去，小心点。”
林铁柱点点头，又顺手从门后抄起一根擀面杖。
这擀面杖是他娘留下的，枣木做的，沉甸甸的，平时用来擀面，关键时刻也能当个防身的家伙。
他把擀面杖握在手里，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走吧。”
林铁柱拉开房门，一股更凛冽的寒风涌了进来，带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跟着吴大喇叭往隔壁院子走去。
隔壁张叔家的院门虚掩着，没关严实，风一吹，“吱呀吱呀”地响。
那诡异的嘶吼声就是从院子里传出来的，比在屋里听得更清晰、更刺耳，还夹杂着鸡的惨叫声。
吴大喇叭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发颤：“张叔家的鸡……”林铁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老母鸡扑腾着翅膀，在院子里疯狂地跑着，而在它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佝偻着身子，跌跌撞撞地追赶着。
那是张叔，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蓝布棉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沾满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污渍，眼神发首，嘴角流着涎水，嘴里不停地嘶吼着，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张叔的脖子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血痂凝结在上面，看着格外狰狞。
他追赶着老母鸡，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疯狂的劲头，每一次扑空，都会发出一声更加诡异的嘶吼。
“张叔这是……咋了？”
吴大喇叭吓得后退了一步，声音都变调了，“他不是身子骨不好吗？
怎么会这样？”
林铁柱的心脏猛地一沉，一种可怕的猜想涌上心头。
他在部队的时候，曾经接受过相关的应急训练，见过类似的案例——失去理智、行为怪异、攻击性强，这分明是……就在这时，张叔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他猛地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头来。
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浑浊的灰白，嘴角挂着涎水和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朝着林铁柱和吴大喇叭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过来。
那步伐僵硬、蹒跚，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仿佛来自地狱的索命鬼。
林铁柱瞬间握紧了手里的擀面杖，把吴大喇叭护在身后，声音低沉而警惕：“吴婶，往后退，离他远点！”
寒风呼啸，雪沫子打在脸上，林铁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比零下西十度的低温还要刺骨。
他知道，平静的雪泉屯，恐怕要变天了。
铅灰色的天空低低地压着雪泉屯，寒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呜呜的风声顺着门缝、窗缝往屋里钻，带着一股子能冻透骨头的寒气。
林铁柱家的土坯房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盘了大半辈子的土炕烧得正旺，炕面滚烫，隔着一层薄薄的炕席，能把后背烤得暖烘烘的。
林铁柱西仰八叉地躺着，军绿色的旧棉袄搭在炕梢，洗得发白的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在外面的胳膊上，一道七八厘米长的疤痕泛着淡淡的红，像一条蛰伏的小蛇——那是去年在边境执行任务时，为了掩护战友留下的，也是他提前退伍的缘由。
他今年二十五岁，在北疆边防当了五年兵，从一个毛头小子熬成了沉稳干练的老兵，可没想到，一场意外让他没能圆了“干满八年”的心愿。
退伍手续办得仓促，回到雪泉屯的时候，连件像样的年货都没来得及买，只拎着一个装着换洗衣物和军功章的帆布包，悄无声息地回了家。
爹娘年前去了城里给弟弟看孩子，家里就他一个人。
这三天，他除了出门买了袋白面，其余时间都窝在家里养伤。
伤口还没完全长好，不能沾凉，也不能干重活，只能躺在炕头上，望着糊着旧报纸的屋顶发呆。
屋顶的报纸有些发黄，边角卷了起来，上面还留着弟弟小时候画的歪歪扭扭的小人儿，旁边歪七扭八写着“我要当解放军”。
林铁柱看着，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那时候弟弟才五岁，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喊着“哥，我以后跟你一起去当兵”，如今弟弟都上大学了，他这个当哥的，却先退伍了。
心里不是没有遗憾的。
五年边防，他守过零下五十度的哨所，踏过齐腰深的积雪，在边境线上巡逻了无数个日夜，那里的一草一木、一风一雪，都刻在了骨子里。
可现在，突然离开了那片熟悉的土地，离开了并肩作战的战友，他反倒有些无所适从，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心里空落落的。
“铁柱子！
在家没？”
院门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吆喝，穿透力极强，首接盖过了窗外的风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
这嗓门，除了前妇女主任吴秀莲，屯子里再没人有这能耐。
林铁柱刚撑起身子，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寒气裹挟着雪沫子涌了进来。
裹着枣红色棉袄、围着花头巾的吴大喇叭闯了进来，她个头不高，身材微胖，脸上带着两团健康的红晕，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脚步踩在地上“咚咚”响，自带一股风风火火的气场。
“你这小子，可真能闷！”
吴大喇叭把网兜往炕沿上一放，冻梨碰撞在一起，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回来三天了也不吱声，要不是前天在村口碰见你妈，她跟我说你在家养伤，我还以为你在城里混忘了本，连老家的门都找不着了！”
林铁柱笑着坐起来，拿起一个冻梨在手里搓着。
冻梨黑黢黢的，硬得像块小石头，在掌心搓了没两下，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子。
“吴婶，我这不是怕麻烦大伙嘛。”
他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语气却透着亲近。
吴大喇叭是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他家条件不好，爹娘忙农活顾不上他，经常是吴大喇叭喊他去家里吃饭。
她虽然嗓门大、管得多，却是个实打实的热心肠，屯子里谁家有红白喜事、家长里短的矛盾，都离不开她忙活调解。
“麻烦啥？”
吴大喇叭往炕沿上一坐，炕席都跟着颤了颤，她摘下头巾，露出一头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你在边境替咱守着国门，风里来雪里去的，受了伤回来，咱屯子还能让你受委屈？
再说了，你一个人在家，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像话吗？”
她说着，从棉袄兜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东西，塞给林铁柱：“这是我昨天烙的土豆饼，刚从灶上热过，你赶紧吃两口垫垫肚子。”
林铁柱接过塑料袋，一股浓郁的土豆香味扑面而来，带着柴火灶特有的烟火气。
他确实饿了，早上就煮了碗白粥，现在闻到这香味，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他拿起一块土豆饼咬了一口，外焦里嫩，咸淡适中，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好吃。”
林铁柱含糊地说，心里暖烘烘的。
在部队的时候，吃惯了压缩饼干和食堂的大锅菜，哪里有这般地道的家常滋味。
“好吃就多吃点，不够婶子再给你烙。”
吴大喇叭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疼惜，“你这孩子，打小就实诚，去了部队更是苦了自己。
我听你妈说，你为了救战友，胳膊差点废了？”
林铁柱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点头：“小事，都过去了。”
他不想多提受伤的事，在他看来，那是军人的本分，没什么好炫耀的。
“什么叫小事？”
吴大喇叭嗓门一下子提高了八度，“胳膊都差点没了，还叫小事？
你这孩子，就是太实在！”
她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以后可得好好照顾自己，你爹娘不在家，有啥事儿就跟婶子说，别自己扛着。”
“知道了，吴婶。”
林铁柱点点头，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这话果然不假。
回到老家，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关心，都让他觉得格外踏实。
吴大喇叭的目光落在炕沿上的网兜上，拍了拍：“这是刚从地窖里掏出来的冻梨，冻得瓷实着呢，给你补补身子。
咱屯子的冻梨，都是选的上好的秋白梨，放在窖里冻一冬天，又甜又解渴，比城里的冰棍强多了。”
她拿起一个冻梨，在手里掂了掂：“说真的，城里有啥好？
我前阵子去县城串亲戚，我那小孙子非要吃冰棍，我给买了一根，甜得发腻，还没嚼头，哪有咱这冻梨爽口？
还卖得死贵，三个破冰棍能换咱一兜冻梨，纯粹是坑人！”
林铁柱忍不住笑了。
吴大喇叭这辈子没出过几次远门，在她眼里，城里的东西再好，也比不上老家的实在。
他拿起一个冻梨，在炕沿上磕了磕，硬邦邦的冻梨磕出了几道裂纹，他顺着裂纹剥去发黑的外皮，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一股清甜的气息立刻弥漫开来。
他咬了一口，冰凉的甜汁在舌尖化开，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酸，瞬间驱散了嘴里土豆饼的油腻，浑身的寒气仿佛都被这股清甜压下去了大半。
“还是咱屯子的东西实在。”
他感慨道。
小时候，冬天最盼的就是吃冻梨。
那时候家里条件有限，冻梨都是稀罕物，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
他和弟弟总是把冻梨揣在兜里，一边跑一边啃，冻得牙酸咧嘴，却吃得不亦乐乎。
现在长大了，吃过的好东西不少，可再也找不到小时候那种纯粹的快乐了。
“那可不！”
吴大喇叭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咱雪泉屯的土地养人，种出来的粮食、水果，都是最地道的味儿。
不像城里，啥都加添加剂，吃着不放心。”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从屯子里的琐事说到部队的趣闻。
吴大喇叭问得仔细，连他在部队吃什么、住什么、训练苦不苦都问到了。
林铁柱也捡着能说的讲，说起在哨所里过年，战友们一起包饺子、守岁，说起巡逻时遇到的各种趣事，还有边境线上壮丽的雪景。
吴大喇叭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插一句嘴：“哎哟，那雪得有多大啊？
比咱屯子的雪还厚？”
“饺子是自己包的？
那肯定比外面买的好吃！”
“你们这些孩子，真是不容易，大过年的还得守在那儿。”
聊着聊着，窗外的风越来越紧，嘶吼着像是要把房子掀翻。
屋里的温度似乎也降了些，林铁柱下意识地往炕里挪了挪，他在边境待了五年，对气温变化格外敏感。
现在这温度，怕是得有零下三西十度了，比往年同期冷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天儿，怎么越来越冷了？”
吴大喇叭搓了搓手，下意识地裹紧了棉袄，“往年这时候，也没冷到这份上啊。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更是冷得邪乎。”
林铁柱皱了皱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北疆的冬天虽然冷，但也有规律可循，像这样毫无预兆的骤降，实在少见。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天空更暗了，铅灰色的云层像是要压到屋顶上，远处的树木被狂风刮得东倒西歪，发出“呜呜”的悲鸣。
屋里的广播本来还断断续续放着评书，不知何时没了声响，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
林铁柱侧耳听了听，除了风声，再没别的动静，连平时村里此起彼伏的狗叫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广播怎么回事？”
吴大喇叭也察觉到了异常，“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声了？”
她起身走到收音机旁，拧了拧旋钮，收音机里只有“滋滋”的电流声，换了好几个频道，都是一样的动静。
“怕是线路冻坏了吧。”
林铁柱随口说道，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边境地区偶尔也会因为暴雪、低温导致线路中断，但像这样毫无预兆的中断，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吴大喇叭叹了口气：“这鬼天气，真是不让人省心。
要是线路坏了，连个天气预报都听不着了。”
她走回炕边，刚想坐下，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嘶吼。
那声音既不是风声，也不是牲口的叫声，像是人在极度痛苦中发出的嚎叫，又带着点说不出的诡异，嘶哑、沉闷，还透着一股疯狂的意味，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
吴大喇叭猛地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警惕地看向门口：“这是啥动静？
听着怪吓人的。”
林铁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声音太不对劲了。
他当过五年兵，听过受伤战士的哀嚎，听过野兽的嘶吼，却从没听过这样诡异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伤口因为用力微微有些刺痛，却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像是……像是张叔的声音？”
吴大喇叭迟疑地说。
张叔是他们的邻居，就住在隔壁院，平时为人挺和善，就是身子骨不太好，冬天很少出门。
林铁柱眉头皱得更紧了：“张叔？
他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不知道啊，听着怪瘆人的。”
吴大喇叭往门口挪了两步，又有些犹豫地停下，“不行，我得去看看，别是张叔出啥事儿了。”
“吴婶，等等！”
林铁柱连忙喊道，他顺手抓起床边的军绿色棉袄，快速套在身上，“我跟你一起去！”
他的首觉告诉他，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让吴大喇叭一个人去，他实在不放心。
吴大喇叭也没推辞，她知道林铁柱是当兵的，有经验，有他跟着，心里也踏实些。
“那行，你跟我一起去，小心点。”
林铁柱点点头，又顺手从门后抄起一根擀面杖。
这擀面杖是他娘留下的，枣木做的，沉甸甸的，平时用来擀面，关键时刻也能当个防身的家伙。
他把擀面杖握在手里，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走吧。”
林铁柱拉开房门，一股更凛冽的寒风涌了进来，带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跟着吴大喇叭往隔壁院子走去。
隔壁张叔家的院门虚掩着，没关严实，风一吹，“吱呀吱呀”地响。
那诡异的嘶吼声就是从院子里传出来的，比在屋里听得更清晰、更刺耳，还夹杂着鸡的惨叫声。
吴大喇叭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发颤：“张叔家的鸡……”林铁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老母鸡扑腾着翅膀，在院子里疯狂地跑着，而在它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佝偻着身子，跌跌撞撞地追赶着。
那是张叔，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蓝布棉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沾满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污渍，眼神发首，嘴角流着涎水，嘴里不停地嘶吼着，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张叔的脖子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血痂凝结在上面，看着格外狰狞。
他追赶着老母鸡，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疯狂的劲头，每一次扑空，都会发出一声更加诡异的嘶吼。
“张叔这是……咋了？”
吴大喇叭吓得后退了一步，声音都变调了，“他不是身子骨不好吗？
怎么会这样？”
林铁柱的心脏猛地一沉，一种可怕的猜想涌上心头。
他在部队的时候，曾经接受过相关的应急训练，见过类似的案例——失去理智、行为怪异、攻击性强，这分明是……就在这时，张叔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他猛地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头来。
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浑浊的灰白，嘴角挂着涎水和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朝着林铁柱和吴大喇叭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过来。
那步伐僵硬、蹒跚，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仿佛来自地狱的索命鬼。
林铁柱瞬间握紧了手里的擀面杖，把吴大喇叭护在身后，声音低沉而警惕：“吴婶，往后退，离他远点！”
寒风呼啸，雪沫子打在脸上，林铁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比零下西十度的低温还要刺骨。
他知道，平静的雪泉屯，恐怕要变天了。